薇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新芳甜的味道远不能平抚她的心情。
不过既然自己都已经决定要来这鸿门宴走上一遭了,不管最后成败如何,首先就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别人。
轮椅巨大的车轮转啊转,缓缓行驶在花圃中间的羊肠小道上,最后停在了石桌的旁边、黑发女孩的对侧。
“放轻松,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过是和你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鸿门宴。”榭菈轻轻将瓷杯的盖子扣在杯口,遮断蒸腾的雾气。
缓慢抬起的鲜红双眸撞上了两汪澄澈的碧空,她从中品味出了对方的所有情绪。
无论是表露在外的,亦或是潜藏于心的,没有一丝一缕能够逃脱出她的法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薇琳面无悲喜地与榭菈对视着,问出了一个与找茬并无两样的问题。
“你不欢迎我?”
偏着头的榭菈并没有因为她那娇柔的动作而得到薇琳态度上的软化。
“没有人会欢迎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家伙三番五次的接触。”
薇琳给出的回答如上,陌生与隔阂的意味充斥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里行间。
“是吗,在你的眼里,我原来是个坏人呀……”榭菈再度拿起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幽幽地道,“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我会被你认为是个对你图谋不轨的坏家伙呢?”
黑发女孩的姿态很典雅,可这份典雅一旦与她那幼稚的身姿以及过分较好的容貌相叠加之后,反而很难让人主动升起恭敬的心思。
“明知故问。”薇琳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本来确实伪装的挺好的,这点我很佩服。或许如果没有艾菈的中途插入撕开了你的这层伪装,我很可能到死都会被自己心中的一厢情愿给蒙蔽双眼了吧。”
“是吗。”榭菈缓缓摇晃着脑袋,借此吹散深红茶水表面上聚集的蒸汽,“要是我真心想要害你的话,你现在可没有办法以这般平等的姿态坐在这里哦?”
对此,薇琳自然有一套合情合理的见解:“那是因为,和我处好关系,对你们接下来的行动一定是好处大于坏处的。”
“……你当真这么认为?”
“不是我当不当真的问题,而是你们让我当真的问题。”
“原来如此。”榭菈阖眸颔首,放下茶杯,把玩起了那一把与她自身配色一致的折扇,道,“人总是愿意去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事物,除非有足够强大的外力更正他的道路,否则就会钻牛角尖钻到死。我本以为以你的天资……看来,你也不能免俗啊。”
“我该说你的演技很不错吗,榭菈小姐?”
薇琳似笑非笑地看着榭菈的‘表演’,仿佛自己正是一名坐在马戏团的观众席上为盛装打扮的夸张小丑喝倒彩的无数观众之一。
榭菈无言地凝望着薇琳的眼瞳,黯然叹气:“你永远叫不醒一个在装睡的人。”
“可我醒着。”薇琳说。
“没错,你醒着。”榭菈而后讽刺道,“如果梦游也算是醒着的话。”
随着这一道话音落下,致命的寂静降临,将此方石桌完完全全地笼罩进去。
无论是清脆的鸟鸣还是婆娑的叶影都无法撼动沉寂的氛围,温暖的艳阳下唯独石桌边的空气冷却到近乎凝滞,令人无法呼吸。
两个除了发色之外完全一致的女孩眉目交锋着,直到最终决出胜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呢。”榭菈垂眸,捏住亮金色的勺柄搅动澄净透明的茶水,语气中难言失望,“你明知我很可能会杀了你的。”
“你不是说,自己不是一个坏家伙吗?”
女孩的表情愈发开朗而阳光,其中蕴含的深层感情却病态得痛心。
‘看吶,你承认了,你终于撕下这一层伪装了——你就是对我图谋不轨、就是想要谋我性命的!’
女孩此前控诉着自己曾经的一厢情愿,但她现在何尝不是如此?
她终究还是不够成熟,短短十六年的光阴对于她的成长而言还是没能促进太多,达到她们想要的那个标准。
“还是太急了啊……”
搅动茶水的金色茶匙停了下来,在瓷杯的边缘敲击出浅浅的脆响。
榭菈的表情怔怔,目光有些涣散。
“看来,只有她能叫醒你了。”
过了半晌,榭菈终于像是放弃般地对女孩说出了这话。
“谁?”
“莫兰达。”
“你果然认识上古至尊。”
榭菈对上了薇琳眼中那一抹因所猜想之物得到证实后萌生的喜悦之情,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要说‘果然’?”
“因为赫利说,她是拉弗尔的造物。”薇琳语气平平淡淡地说道,“所以我想,你们就算不是神的造物,也一定和神脱不了干系。”
“在你眼里,赫利是个怎样的存在?”
榭菈突然问起了题外话。
薇琳想要从对方的眼里读出真实目的,却发现榭菈正是闭着双眼问出的这个问题。
她没有经过多少斟酌便下了定论:“比你们要真诚得多。”
“真诚啊,呵……”榭菈轻笑了一声,“一厢情愿这个词果然没有用错。”
“就算我判断有误,她至少也对我没有恶意。”薇琳自信地说,“她都在我记忆里呆了十几年了,要想害我早就下手了。”
听到女孩的话,榭菈声音稍大地连声笑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这样说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反驳我的?”榭菈眉眼微垂道,“你只是想要拿对赫利的信任来打击我,踩一捧一罢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和上古至尊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薇琳并不想在这里听榭菈的废话,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进门之前她就已经听到了索拉雅赶来的步伐声,自己的魅惑天赋果然还不够熟练。
她不能让真正关心着自己的人太过操劳。现在耗得时间也够多了,是时候离开了。
而见榭菈缄默无言盯着茶杯的样子,薇琳自觉对方不打算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操纵着轮椅车的行动轮原地打了个转,朝着花园外原路返回。
“……去找莫兰达吧。等你见到她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只有她……绝对不会害你。”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找她的!”薇琳淡漠的声线绕过铁栅栏门的缝隙传了进来,悠悠行远,“疑似把我拉来这陌生世界的主使者之一,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然后……”
女孩的话语在这里断片,榭菈知道这是因为对方已经驶离了这片开辟出来的空间。
“……涟漪啊。”
一片翠绿的落叶静悄悄地落在杯中茶面之上,荡起环环涟漪。
鲜红深邃的眼底倒映着绿叶的飘荡,重重地长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