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面剑拔弩张的氛围持续了一段时间，并随着女孩的主动放弃而溃散。
“抱歉，我……”薇琳柳眉轻蹙地按压着自己的脑侧，“喂赛利昂，你能不能看清楚黑暗中的东西？”
“可以。”赛利昂点头说，“只要有微弱的光源、不是完全黑暗，我还是能够视物的，只不过——”
“啪！”
“砰！”
“嚓！”
三道几乎没有相对延迟的晶体爆裂声在赛利昂身后的柱子顶端响起，这片扁圆柱形空间内仅剩的三道光源也全数被掐灭——掉落一地的晶石碎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这三盏灯也灭了吧，光是亮着就让人心烦！”
薇琳声音不大地说着，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直走向赛利昂的身边。
“那个……不好意思啊，刚才说的那些虽然是我的心里话，但其实我没有太多恶意的，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薇琳跑到赛利昂跟前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脑后跟，样子倒很像是一个不怎么好意思道歉却又最终决定去道歉的孩子，很难让人生出反感。
只是……什么叫做“虽然是心里话、但没有太多恶意”？合着你不但明着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渣渣，你还对我有恶意呗！
赛利昂有苦说不出，弱小又无助的他只能将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蜷缩起来，然后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抱紧自己，直面阴沉幽冷的空气。
到处都是紫晶大理石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升温措施，又深埋于地下，温度早已接近零下。一开始还不觉得，越是坐着，赛利昂就越是感觉寒冷。上下牙床咯咯地交击着，他实在忍不住与浮在半空中的两颗名如白昼之星对视并问道：
“我能点把火吗？”
“……可以。”
在听清楚对方回答的一瞬间，赛利昂的身前就凭空出现一团火焰——只不过焰团很小，只有硬币大小。飘忽不定的样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即使是这样微弱的一团火焰，赛利昂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的样子。他将那一团火焰拥入怀中悬浮，静静地享受着被火焰的温暖驱散寒邪的舒适。
“喂，我问你个事。”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赛利昂一惊，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光溜溜的样子，又是岔开双腿又是张开双臂的样子极其不雅，便有些尴尬而扭捏地用手肘挡了挡被碎布片遮盖的某处。
“但，但问无妨。”
赛利昂看见女孩眼神复杂地瞄了一眼他的下体，总觉得那不应该是属于正常女孩的视线。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薇琳在下一刻从背后掏出一把大剪刀作势就要往他的下面一怼、赛利昂都觉得非常有可能！
出于对自己未来生活的保障，不着片缕的男人又夹紧了双腿，这令女孩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看起来更加诡异。
“楠铜吗这是……我问你，拉达姆是你的顶头上司？”
前一句话被薇琳压得很轻，语言也是他听不懂的生僻音节，但后一句话是正常说出来的，赛利昂没有道理听不清楚。
“主教尊上是教化司的魁首，作为一个教化司下属的小官，尊上的确算我的上司。”赛利昂说，“不过非要算起来，抛开破碎虚空不算，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作为圣子的你才是我的顶头上司。”
“好笑——那狄德罗和拉达姆不把我好吃好喝地请过去、而是和两条疯狗一样要将我分而食之，这难道还是从我家乡那不要脸的邻居那儿学来的下克上主义？”
薇琳的嗤笑令赛利昂说不出回答的话来。
见他不回话，薇琳继续往下说道：
“还在蓝山城的时候我和狄德罗打了一架。他说，要将我作为‘容器’，让破碎虚空鸠占鹊巢。我想，你所说的‘圣子’是顶头上司或许不假，可他们所需要的圣子，并不是我这个圣子。”
薇琳双手抱肩，打了个比方：“就像是天曜盾甲是宙斯的铠甲，可天曜盾甲本身不具备威仪一样。重要的是穿戴它的人，而不是它自己本身。”
“……我只是一个比普通教众等级高不了多少的下层属官，对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或者是顶层的谋划，说实话——我一概不知。”
赛利昂看到女孩的眼瞳在变化着，毫无疑问，她在读他的心。
不让目标沉入梦境是没有办法读取记忆的。在受术者清醒的时候，读心的能力往往只能够协助判断对方说出的某一句话是否真切。
“不用检测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你能够读心，那还会说假话吗？”赛利昂说道，“最基层的属官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上级的谋划四处奔走——我只是个执行官，不是决策者。别说我这种连会议室都进不去的人能不能听到里面的只言片语，主教尊上本人的模样我都没有亲眼见到过！”
“那你们教团内部的人员结构你总知道吧？”
即使知道赛利昂没有在说假话，薇琳看向他的眼神也很难生出好感。
“我不需要对我无用的人，赛利昂。为了你之后的大事业，我劝你不要有所保留——万一你一觉醒来就被人推上了行刑台，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薇琳这么说，就是要让自己强制进入梦境、然后被看得一干二净！
……不行，绝不能让她这么做！
不能在达到目标之前……让别人看到我的过去！
赛利昂眸光变换的细节始终都落在薇琳的视野中。他或许正在纠结着什么事情，但薇琳不在意——她只想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对于其他事情，知道了也没用。
所以只要赛利昂能够实话相告，薇琳也会考虑给他行个方便。
“教化司、终祭祠、降圣堂，这是教团内部的三大部门，同时也是三个派系。”
赛利昂很快就给出了能让薇琳提起兴趣来的回答。
“派系之间必有矛盾，所以你们内部也有冲突？”
“没有肢体上的冲突，分权做的也很到位，可能只是理念不同。”赛利昂说，“因为领头人都是实力相近的三位尊上，就算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合作也要比冲突要明智。”
“狄德罗和拉达姆是对立的，至少是相对独立的，对不对。”
“对。严格来说，三位尊上之间都是相互独立的——就像主教尊上和我们下令不能伤害你这件事，在另外两位尊上的派系里，指不定是要将你绑回来，是死是活……如你之前说的那样，不重要。”
“……”薇琳沉吟片刻，问道，“降圣堂的魁首是谁？”
“梵恩敏，”赛利昂立即答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至于他的其他信息，就连性别，我也无从得知。”
“看来你还真是个低级官僚啊。你说，如果我把你给绑回哈弗斯坎达，我会不会也能被封为一个授勋骑士？啧啧啧，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总比你要好。”
“什……”
“喂喂，别这么惊讶好不好。”薇琳表情戏谑地看着赛利昂那一副被背叛般的愤恨眼神，理直气壮道，“你一没有给我足够的让我放了你的理由，二来如果我放了你，我就失去了一个和大姐姐贴贴的好机会，更何况——”
闷棍敲下。
咚。
薇琳隔空托起晕厥的赛利昂，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我们是敌人啊。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能读懂你的心思，却也读不懂你的心思，这点并不矛盾。”
行走在外，圣母的脾性，还是不要多有的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