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声音是噼里啪啦的,在干燥枯黄的柴火堆上点亮了黑夜,也驱散了笼罩人心的对黑暗与未知的恐惧。
从进化学的角度上来说,火这一事物,就是打开进化大门的钥匙。
它的温度能够烹饪生食、将腥臭的血肉转化为更加利于消化吸收的熟食;它的光亮赋予人们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秉烛夜行的能力;它的炽热,足以驱逐一切来犯的野兽。
……它的威力,同样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任何一个聚落付之一炬,仅残黑灰。
当瑟咪娅小跑着赶到现场时,入目的只有满地的焦黑,以及寥寥几顶徒具其表的麻布帐篷。
先前挺立的主营帐有好几米高,是用十几根粗壮的木梁支撑起来的。然而在此刻,这些木梁并没有承担它们应有的使命,而是同那些被它牢牢压在底下的九窍们一起化为了焦炭。
淌过满是焦炭与枯草的地面,耳边回荡着半死不活的族员们缺胳膊少腿的呻吟,瑟咪娅最终在营地的一角找到了引发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一支烧得半焦了的、仍旧燃烧着的油布火炬。
“不是我们部族制式的……”
虽然焦黑,瑟咪娅仍然能看得出这场火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并且,是其他部族对他们间江部族极具针对性地戕害。
屈辱如此,身为部族的侧帐,瑟咪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银猫少女立即震动手臂,派出两波人手分别散入四面八方找寻纵火者留下的痕迹。
剩下的人自然是分头将那些尚且存活的族员们从火场中拖到一起救治。即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的。
一些人伤势较轻,只是皮肉烫伤,只需要简单的草药敷面就能缓解症状;一些人虽然伤势稍微重了点,但大概也只是因为火灾的惊慌而在四处逃窜或来回救火中伤到了浅层筋骨,亦无大碍。
只是终归有少部分的族员是从各种倒塌的房梁下拖出来的,本就奄奄一息。在没有专业医疗团队的救治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你不想他们死得更快,就别用治疗术。”索拉雅按住薇琳将伸未伸的手臂,阻止了女孩在错误时机萌生的好心,“治疗术的本质是什么,你应该比我要明白。”
薇琳闻言眼光一暗,有些无力地撤去手上的力道。
“我当然知道了,用生命力补全生命嘛……”
不忍看向那些处于弥留之际的重伤垂危者,薇琳咬了咬下唇,拉着索拉雅背过身去走向营地的边缘。
那些普通的伤员不需要她也能治好。九窍的身体素质本就不如神族,神族的重伤员还能视情况而定施以援手,可九窍……只能是死路一条。
薇琳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伪善的,因为在治愈术中有一类冠绝天下的魔法,也就是此前讲过的【落星之愿】。
最高位的星象魔法中,【落星之愿】是唯一一个能够转嫁施术者的生命力为受术者所用的。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一个刚刚咽气的人都能因为这个魔法而惊醒,代价只是另一个人的生命力削减。
即便对于薇琳而言,没有到那种地步的伤员就算使用【落星之愿】,对她自己所造成的负荷也很小。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愿意去使用这个从效果上而言有些犯规的魔法。
或许是她真的很伪善,又或许是她真的很守规。
薇琳自认为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对于那些想要迫害她的敌人,她能够毫不犹豫地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对于那些陌生的人,她终究是没有办法为他们付出所有。
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自私得正常的普通人而已。
拥有力量,并不能改变一个人最为基础的心理。
薇琳不知道自己的格局究竟能不能够配得上自己现在拥有的力量。但她知道,从小到大她的母亲一直教导她过,最应当珍重的便是自己的身体。
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残害自己的身体,那恐怕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这个说法或许有误,但绝对不是不合道理。
那些注定要死得痛苦的九窍们……还是终究无法跳出名为生命的大循环啊。
薇琳长久注视着一片因高温而被熏得枯黄的叶片——孤零零地挂在下垂的枝头,只消一阵轻柔的风,便会飘摇着落下。
甚至无法如碎裂的水晶般,消亡得那么耀眼。
“多愁善感,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
女孩按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叹道,忧郁的气息令身边的少女忍不住将并不宽厚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对此,薇琳罕见地没有反抗。
而是静静地站着,最后突然一蹦跶:
“你觉不觉得,这两棵树有什么不一样?”
女孩转过来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红了的眼眶,只有最寻常的那种求知欲。
分不清这是障眼法,还是单纯的心大。
明知如此,索拉雅也没有多管——对一切的思考,是每个人都注定要经历的过程。
每一个老人都是一名哲学家,哲学从来都是生活的积淀。
所以,哲学才能够引领人们心灵的进步与前行。
所以索拉雅很是配合地追问说:
“有什么不一样?”
“这棵树都被熏得干巴巴的了,那棵树却还水灵灵、绿油油的,绿帽子都没它绿呐!”
“你的比喻倒是有够古怪的。”索拉雅服了她似的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不过我听懂了——你觉得这里有问题。”
“对吧?你也看出来了。”薇琳往地上单手一挥,一阵没来由的风吹散了满地的落叶。
一条沟渠很是明显地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延绵着向不远处便拐了弯,好像将整个营地正好包了起来。
此时再去观察这一块地区反常的树木间距,不难发现足足有两排树木被斫去,并且树根的凹坑都已经填平。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隔离带。”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阴谋。
大费周章地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挖出隔离带,然后用扔在麻布帐篷旁边的火炬纵火……
造成的杀伤其实远不及战争来得高效,更像是一种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