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大雨，林间下小雨。
小只是说覆盖面的相对变小。在总流量几乎不变的情况下，林间的雨滴反而是个个浑圆饱满、如一颗颗连成串的小汤圆般坠落，将从九窍那儿借来的叶脉伞打得啪嗒作响。
本想着待到出了林子后就能将这柄劳苦功高的叶脉伞从雨滴的轰鸣中解放出来，没想到——不要多想，是个好事。
因为在走出树林时她们才发现，外边的雨其实已经停了。
想来林中最后一段路上遇到的雨滴，其实只是从树梢滴落的残余而已？
大概是吧。
“停是停了，但天空还没有放晴。”
天青色的宝石瞳中映出一片浅灰色的阴云。
云层不厚。相反，还特别薄，依稀能从几朵云彩的孱弱连接处看到隐隐透出的代表着温暖的阳光。
“再往远处走就是晴天了——你看。”
顺着索拉雅手指的方向，薇琳果真看到了远处天边的分界线——往这边一点就是云层，往那里一点就是碧空。
“真的诶。”
这种天气现象不算罕见，但对于此前没什么时间用心去观察身边世界的女孩来说，仍然是一个值得纪念的自然风景。
薇琳花了一小段时间将这片视野中的所见记录到记忆之中，较长时间的细心观察也让她逐渐发现了一些反常的小细节。
“喂，索拉雅，那里是不是有点不对？”薇琳皱着柳眉，弱弱地指了指再往西边一点的那片树林，“怎么感觉那边在喷水？”
“喷水？”
女孩视力超群这件事索拉雅还是信得过的——天翼嘛，视距本来就长，精细度也跟其他五族没法比。
薇琳只是稍稍往远处定神观察了片刻便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自下而上喷薄而出的水滴，距离至少有十几公里。
这种视觉精度已经堪称难以想象，却还远没有达到天翼的视力极限。
于是尽管索拉雅什么都没有看到，她也不觉得女孩是看错了什么。
就算看错了，那也一定是跟喷水极为相似的某种现象。
不过，逻辑上的漏洞，索拉雅还是可以给出一些建议的。
“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森林里会向上喷水……会不会有些不合常理？”
“也对哦。”薇琳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但我觉得我看的也没有问题啊……”
看的没有问题？
这就怪了。
森林里向上喷水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天地异象。
如果说要牵强地用地下水受高压胁迫冲出地表、一喷喷了几百米高的水柱，那大概也能勉强圆过去。
可索拉雅也听得懂薇琳所说的是往上喷发不可胜数的小水珠；换句话说，就好像是地面作为天空、天空作为地面的雨天一样，十分怪异。
就算那些自地表喷发的水滴后来都受重力的拉扯回归了地面，但这种天地异位的景象果然还是太诡异了！
“过去看看吧？”
嘴上说着提议，薇琳已经先一步迈开脚往那边走去。
索拉雅连忙扯住女孩的衣服后背：“你都确定了那是异常现象，还要赶着过去？”
“总得搞明白那边在干什么吧？”薇琳回头道，“放心，在那里我可没有感受到令人反感的气息。”
言下之意是，就算那儿的确出了什么状况，那也不太可能会是什么大事件。
话及于此，索拉雅也没法说些什么别的了只好点头放行。
然后她就看到女孩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变成小跑、再最终化作一道镶着蓝边的白色残影，于灰蒙蒙的空中曳出好长一段轨迹。
……
……
北萨纳尔大草原，南行林与中行林间夹道而生的一小片树林。
只需要再往这里跨过去一些就进入了南行林的地区。穿越南行林之后，高耸的萨纳尔中部大山脉便会映入眼帘。
山脉的背后是神族人中血族的领土，同样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不过……这些九窍却还是两眼放光地决定要去骚扰一下驻扎在山脉附近的血族守军。
“反正最后要查起来，也是永恒部族背这个黑锅，不关我们的事！”
三行林这样的密林里是很少住人的，大多都是作为自然资源富集区而被各个强大的部族占据着。作为三行林地区双霸之一，永恒部族在中行林的区划上捞不着多少好处，但是南行林这块可就没有什么大势力能妨碍到它了。
也因为此，只要能够从中借道去侵扰血族的边境，然后再在撤离时“一个不小心”、落下了一小块永恒部族的特殊织物……
光是在脑海里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这些九窍就忍不住嘻嘻哈哈地贱笑起来，仿佛算计成功的果实近在眼前。
当然，那也只是近在眼前罢了。
因为下一刻，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突兀地剧烈震动了起来。
“地，地震了？！”
树木倾倒，落叶纷飞。
地面上的小石子砰砰地不断弹跳着，波及的范围似乎很广。
“不，不是地震。”经验丰富的九窍纠正了同伙的错误判断，“这种动静，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这么大的动静，是巨，巨兽吗？！”
这是个狡诈有余却胆气不佳的蠢货，两条颤抖的腿连并都并不拢。
尚没等那年长的九窍做出进一步判断，一道从队伍后面传来的惊叫声骤然响起：
“是河里！河里有动静！！”
没有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原本平静的流水忽然如快速发酵的面团一般膨胀到几十米的高度，然后……
“轰！——”
轰鸣着炸裂开来。
奔流的河水卷走了所有在林间密谋着的九窍，无数树木被汹涌的洪流拦腰截断。
这一处的河道硬生生地被暴力拓宽了几十倍，随着河流的注入逐渐形成了一汪新的湖泊。
天上下起了小雨，可源头却是河流本身。
随着水雾的逐渐蒸腾，爆炸中央的真身才终于显露出来——
一头昏厥的巨大蛇龙，一名同样陷入昏厥的重伤少女，以及一名一手拽着一个上述二者之一的娇小女孩。
“倒是随手救了个人……嘛，也不麻烦就是了。”
“咦，等会，这气息是……”
发色出奇瑰丽的女孩面露惊喜地向上空看去，琥珀色的瞳仁里果真倒映出了不属于阴沉天空的一抹亮色。
只不过比起她自己的惊喜，那名女孩的神情却好似吃了什么令人闹肚子的糟糕食品一样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