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莉！赫莉你在吗？”
朝空气喊了几声，薇琳确信赫莉一定听得见自己在说话。
“……叫我作甚？”
赫莉只做了语言回应，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将自己的形象投影在女孩的视野里。
“你对地下的那个东西知道多少？”薇琳问。
“你觉得我这个一直宅在你记忆里的尼特会知道那玩意长什么样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薇琳脑海里浮现出赫莉双手环绕托胸表情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形象，生动到几乎都要从完全的想象里脱离出来，真正在世间活跃。
“好歹你也说自己跟拉弗尔关系匪浅了吧，就这样给你家君上丢脸？”
赫莉的声音消失了一小段时间。等到她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薇琳的视野里出现了紫发紫眸的、宛若诞生于梦境的女孩。
这显然不是真的，投影而已。
“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帮你。”
“拉弗尔不是派你来帮我的吗？”薇琳说得理直气壮。
对薇琳那上古至尊压她的这种路数，赫莉完全没有动容，反而表情还在无言中变化了极微小的部分，这些都被女孩看在眼里。
薇琳明白了什么。她动了动唇，什么都没有说。
“那我也没有帮你的义务。”赫莉说，“我只有保护你的义务。”
“你现在帮我忙就是保护我！”薇琳说。
“那就仅在必要的时候保护你——我住在你的体内，没有实体。除了护住你的灵魂以及防止你暴死之外，几乎干预不了现实。”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要找你帮忙——下面还有那么多血族的战士，地下的那个东西要是不能好好处理，会搭上多少条人命？”
薇琳直勾勾地盯着赫莉投影的双眼，身处高空的她将伸得笔直的手臂指向斜下方：那儿有着上万人在互相搏斗和厮杀。他们之中或将有人死于战刃之下，那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选择。可如果是因为一些恶徒的阴谋而沦为再低贱不过的消耗品，那薇琳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唉……需不需要我讲你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你听？”赫莉叹气，“你明明是最讨厌乱发正义春的人。萨纳尔对你而言明明什么都不是，你一直都把自己看做一个旅人，或者说只是一介过客，为什么又要为这些路人的死活而操心？”
“你知道我是谁。”
薇琳直面赫莉说。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一个普通人，普通得再也不能更普通的高中生；十几年里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学到手的特长大多都被你扔掉。虽然也不至于全部还给老师，但对你个人的进步而言亦没有多大的意义。”
赫莉有意无意地夸大事实，不知为何想要略微中伤女孩，可能是希望她放弃她的坚持。
世界上没有人比赫莉还要了解薇琳了。如果有，那只可能是薇琳自己。但一个人往往是认不清真实的自我的，所以赫莉称自己是世界第二了解女孩的人，那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按照赫莉的预估，薇琳接下来的表现一定是被内涵得手痒，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挥出去——她是个嘴上不说但自尊心很强的人。照以往规律来看，薇琳最好的表现也必然会让她脸颊涨红。
而今天不一样，赫莉的判断错了。
因为触摸到了真实的边缘的女孩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赫莉的用意。而当一件事情的目的已然暴露无遗的时候，任何一个当事人都会变得从容不迫。
所以薇琳没有因此而歇斯底里。她说出一句话后，在无形的空中阶梯上迈步朝前。
“那是真实的我，但也不是真实的我。”
这句话一从女孩口中流出，赫莉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的投影是直接生成在女孩的思维里的，所以在薇琳的视野里，赫莉正平移着与她一起行动，相对位置始终不变地悬浮着。
“你是不是得了癔症，现在开始瞎想了？”
“别装了，赫莉。”薇琳哑然失笑道，“你们啊，无论是谁，演技都太烂了——我已经猜到了，你现在还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我提醒你，留给你行动的时间不多了。”
“别试图岔开话题。你了解我——我或许是个得过且过的半吊子，但只要我愿意细细思考一个问题，那就算是钢铁城墙都能被我钻出一个洞来。”薇琳脸上的微笑若有若无，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无形中给听者带去很大的压力。
她接着说：“如果我一直不作为的话，你们也会收场的，不是么？一切只不过是对我的锻炼而已——就像游戏里闯关升级一样，我一路上遇到的事件，没有一件背后没有你们的影子，对吧？”
“看来你真的是得了癔症，觉得一切都该绕着你转。”
至少在言语上，赫莉暂时还没有露出破绽。
然而在薇琳眼中，赫莉再怎么嘴硬，那也只是在试图抓住最后一块遮羞布不被她扯去罢了。
真好啊，真好。我从未感受过一切都如此明朗的时刻。
那好，既然你想装，我就亮出王牌。
薇琳的嘴角向上勾起，决定不再跟赫莉打太极。
“你是上古至尊吧，赫莉。”走在天阶之上的薇琳停了下来，指着赫莉的投影说道，“魔族的创生至尊，恢弘至尊拉弗尔！”
“……”
“你沉默了。”薇琳呵呵笑道，“要不要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演给你看？”
薇琳看见赫莉的投影消失了。本以为是人家被她说破了真身一气之下龟缩逃跑，但果然上古至尊是不会做这般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情的。
下一瞬间，薇琳的视野里就强光一闪。粉色的梦幻世界尽现眼前，紫色的自己长发披散无风自动，坐在一颗枫树的枝丫上。
“什么时候……”赫莉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呢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分钟前吧。”薇琳站在原地说——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畅快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其实如果你一直装傻下去的话，我这个猜想说不定也会破灭。只可惜啊，你们这些神一个个的，说谎都跟三岁小孩一样错漏百出。”
“是么。”
赫莉无表情地颔首，不知在想什么。
“你叫我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薇琳笑着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赫莉说完后摇头叹息，几位轻声地叹道，“还是被她说中了啊。”
“被她说中了什么？”耳尖的薇琳听到了赫莉的喃喃细语。或者说这里本就是女孩的内心世界，只要她想，那没有一个发生在这里的事物会逃过她的感官。
“莫兰达说中了，她说你会在今天道破我们的真实身份。”
“嚯~有意思。”薇琳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我越来越想见到她了。”
赫莉深深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那她还有说什么吗？”薇琳说，“当然，你也可以忽悠我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我也能理解！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给我指路了，我还是不太知道怎么主动从这里出去——还是要钻那种虫洞一样的东西吗？”
“冥想即可。”
话一说完，女孩的身影就从记忆世界里消失。
枫树依然是枫树，远处的山峦满是飘飞的桃花。
枫叶旋转着落下，遮住赫莉的眼睛。
紫发的女孩将之取下放在手心，抚摸着叶片的脉络，轻声细语。
“她还说，满山的桃花，今天就会枯萎。”
当然，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听得到她的话。
除了漫山的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