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情况下,理性就一定比感性要优越得多、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固然大多数事情若要得到科学且系统的解决方法的话,理性的分析与判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评判标准;
可一旦当需要解决处理的事物从外转向于内后,理性却又像是一把绝情的枷锁,唯一的作用便是遮挡自己的伤痕,将自己套上一层坚固的伪装。
可以说是看着女孩成长起来的,赫莉相信自己是发自内心地了解和喜爱这个孩子。
薇琳从来都是个复杂而矛盾的性格,这点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来。除非在与她的交集够多、交情够深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凭借敏锐的感官捕获到女孩最真实的心灵状态。
在当今的萨纳尔世界,除了她的亲人之外,或许只有那个血族的少女能称得上大致了解薇琳吧。
正因为明白薇琳是个喜欢把悲伤与难过都静悄悄地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孩子,赫莉才无比地希望她能在这时候好好地、放纵地大哭一场,将这些天来心里隐藏的伤痕全都暴露出来。只有这样,伤口才会真正愈合。
「我们是不是应该分两个人过去那边?小孩要长起来的话,单亲家庭不是个好选择吧?」
「这是她的试炼之一。我观察过了,在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反而会更加坚韧。」
每每回想起临别之时莫兰达对拉缇卡的回绝,拉弗尔就越发痛恨当时处于中间摇摆不定的她自己。
如果能够有一次时光倒转的机会,那她就算是用打的,也得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先知屈服于她的双拳之下!
“看看,这就是你那劳什子单亲家庭搞出来的恶果!”
——自己骑在对方身上往她脸上疯狂输出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的一定会是这句话吧?
本来只让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去拯救世界就已经很糟心了,结果等到事情违反了预言继续恶化的时候,已经转变为了将破灭虚空的重担压在了一个连十七岁生日都没有过的小毛头身上,这让所有知情的人良心都受到了不小的谴责。
‘哭吧,哭吧。哭的厉害些,最好还能骂骂我,我的良心也就好受些了。’
赫莉这样想着,利用思维具象的办法让自己的形体出现在了薇琳的视野中。
不是以那个换色重涂七连装萝莉的紫发紫眸形象,而是她曾经真正存在过的样子。
高挑的女人依着床沿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被子上,绕过女孩小小的脑袋,将取下手套的葇荑轻轻贴在她的头顶,顺着她发丝的走向抚摸着。
薇琳当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仅是看见了身边坐着一名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女性而已。思维具象不能为她带来除了视觉与听觉之外其他感官的模拟体验,但只凭借眼睛也是能读懂人家的用意的。
“……你、你谁?”薇琳哽咽着问道,“你怎么不用你那…那个形象了?”
“嘛,这才是真正的我嘛——把你从小看到大,要是再不让你知道我究竟长啥样,也太欺负人了不是么?”
“……拉弗尔?”
“嗯,拉弗尔。”
拉弗尔,一个听起来不知是男是女的名字。
薇琳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眶,双眼上下翻动着,反复打量这名形貌昳丽的女性。
……话说神有性别吗?
对于神明而言,这或许也只是一种常用的现世躯壳罢了。就像那些不可名状的外神一样,真身不可被观测也说不定呢。
神游天外地胡思乱想中,薇琳反倒是误打误撞地记起了赫莉此时的形象她究竟在哪儿见过了。
“我见过你,我在我的记忆里见过你!”
“见过,你当然见过我。”
拉弗尔掩面笑着,凭空摸出一副半脸眼罩戴上,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道:
“这下确认了吧?”
“眼、眼罩女。”
虽然是吐槽,可这哽咽一下的样子反而让威力下降了不少,更像是小猫的佯怒。
“相当犀利的吐槽——如果不是哭着说出来的话。”
“啰、啰嗦!”
薇琳小脸涨红着,不知是因为之前哭得,还是因为被拉弗尔反吐一槽的。
“你出来干什么?是想挽回你们在我心中的形象吗?我告诉你,免咳……免谈!”
“很吓人,很有威力,”拉弗尔左手向上摊开说,“强撑一句话说完都不能噎着但偏偏在最后一课功亏一篑的样子也很可爱。”
“……如果只是想调戏我,那你已经可以滚了。”
“喂喂,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过来调戏你的?有悖伦理纲常啊。”
此句一出,薇琳不可避免地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薇琳才在一阵纠结中,尝试着向这个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家伙寻求某些问题的解答。
“喂,我问你……”
“嗯?想问什么?”
“你……算不算我妈啊?”
“……啥?”
这一下还真给拉弗尔问住了。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自己贡献出的那一部分,薇琳还真没法出生。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角度来说,自己的确能算物质层面上的薇琳的母亲。
但生她的毕竟不是自己啊,这又跟常识有违背。
拉弗尔小小地纠结了一阵子,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
“应该……不算吧。如果这要算的话,你就不是一个妈了,而是六个妈了。”
“……就没有爸爸吗?”
“呃,如果普莱森和阿尔泰算的话。”
“我又是怎么样被生下来的呢?”
“阿这……”
一连串的问题被抛了出来,拉弗尔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每个家长在育儿过程中都必然会经历的过程:
【麻麻,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傻孩子,你是麻麻和爸爸买定锚电话时送的啦。】
一想起这个在萨纳尔流传甚广的育儿段子,此时此刻落入相似境地的拉弗尔恨不得给自己的思维具象的额头上描出一滴冷汗来。
“你,你当然是妈妈生的啊。”
拉弗尔思考过后,发现跟薇琳讲道理是最方便的方式。
“那我妈是谁?”薇琳追问道,“别框我,我说我真妈!”
“你真妈还能是谁啊,你当谁能带你十六年?”
“莫兰达?”
“是了。”
“……”
缄默几秒,薇琳忽然幅度极大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强迫自己不要去细想这个问题。
转而,将重心转移到了权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另一桩事情上。
“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
“男孩?”
“……”
“女孩?”
“……”
“你说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