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唔！”
难以言喻的多重情感杂糅在一起，赫莉踉跄着倒退着，躲避不断在心智世界中扩散的污染之地。
远山已经被笼罩在浓密的灰色雾气当中。桃花凋谢，曲折的枝干上被另一种色泽更为妖冶的花儿所取代。
地上的茜草花与绒球花消失不见，逐渐被紫色的铃兰与幽光阵阵的幽灵草所取代。灰色的污染从四面八方袭来，将红艳的枫林变为妖气十足的死者乐园。
女孩的心像世界是跟随她的内心所变化的，一切意象的变化都象征着她底层思维的悄然转变。
人无完人，这些在薇琳的心中被认为是“意义不太妙”的花花草草以前也曾被赫莉找到过。那个时候，在数千朵盛开的樱树与玉兰的掩映之下才能偶尔望见那孤零零的一株紫铃兰。
而现在，随着薇琳掌握了虚空的力量之后，她的内心世界也受到了物质层面的反作用，开始向自己的阴暗面所靠拢。
原来是这样……
莫兰达预言之中所说的繁花将枯，原来是这样。
明明是一副恐怖的画卷，赫莉却因为之前更加可怕的误解得到了消除而安下了心。
只要女孩不死，其他的一切都还有商量与挽回的余地。
赫莉是这么想的。
“嘶……说起来，我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何为‘疼痛’了？”
自从失去形体之后，就再也没有亲自感受过疼痛了。
然而就在刚才，当赫莉倒退着试图躲避来自不断向自己脚下蔓延的枯黄草地时一不小心被一根荆棘割伤了手臂。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内心世界里的赫莉看似能够与现场交互，究其原因是因为心智世界本身的起源就与其主人的灵魂和记忆无法分开关系。
赫莉的灵魂是依附于女孩的身体之上的。作为灵体，赫莉当然可以与根基于薇琳灵魂的心智世界进行互动。
一切互动的结果都会在心智世界中以仿真的形式体现出来，就如此刻染红了赫莉臂膀的鲜血反映了赫莉灵魂受损的事实一般。
灵魂的完好与否所带来的感觉，同样可以在心智世界中被感受到。
“……只能靠飞的了么？”
一片荆棘已经拦住了自己的退路，这儿偏生又是薇琳灵魂的体现。平时连新鲜的叶子都不敢乱碰、只敢捏着落叶看来看去的赫莉又怎么会冒着对薇琳灵魂产生反作用的风险而去斩断这些拦路的荆棘？
“翅膀——”
寄居于薇琳体内的赫莉在心智世界中的权限仅次于其本源归属之人。只要凭借简单的想象便能改造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模样与能力。换到这时，便是赫莉将一对翅膀赋予了自己，然后飞出了肆意生长的危险森林。
但世界的底层逻辑正是女孩底层逻辑的翻版，体现了薇琳的基础三观。别看以前繁花遍地远山蔼蔼的样子很有诗与远方的意境，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可是让赫莉超级头疼的。
光从她现在这费劲飞着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薇琳自己心里所理解的物理定律究竟有多么妨碍赫莉的行动。
意念一转，洁白的羽翼化作一团光芒消散，几根羽毛缓落，六对熟悉的光翼出现在赫莉的背后。
“唔，好快！”
赫莉命令这光翼用最快的速度带自己前进，却转瞬间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变了个样。
原先，洁净不受污染的土地在视野的上半部分，逐渐荒芜却长满了不详植物的土地则占据剩余的下半部分。现在，它们两个对立的场景瞬间掉了个个。
“我天……”
不试不知道，原来在薇琳的理解里，这双光翼能带着她飞出这么极限的速度？
先不说做不做得到吧。即使做得到，那也只有薇琳自己做得到。
因为这个速度要是原封不动地安到任何一个天翼身上去，那瞬间的加速度也足以撕碎他们的躯壳，起飞即去世，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一趟旅程。
在薇琳心里，被她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绝不会成为世界的规则。赫莉深知这一点，因此才表露出不折不扣的惊讶。
‘竟然真的有办法飞到这么快？难不成这孩子天天挂在嘴边的保守攻击，其实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的事实？’
只是和极限出力情况相比，这也太保守了吧？
既然飞过了头，赫莉只好小心地控制速度，向中心的大枫树飞去。
刚才的她为了确认突然被氤氲灰气所遮挡的远方山群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变而从中心向外围赶了过去，现在反过来却开始担心起中心的状态了。
那颗大枫树是薇琳心智世界的中心，而不论是在哪个领域，中心这两个字总代表着一种独一无二的特殊概念。
宗教仪式尤其会重视中心的组成；承重结构中对中心的定性分析亦是重中之重；艺术创作领域中，如何把握中心的重量感，同样是最值得探讨的课题之一。
中心对于心像世界的重要性犹有过之。以薇琳的心智世界为例，那颗大枫树就是薇琳浅层意识的表征，是只可被读取却不可被外界改变的存在之【本真】。就算整个心像世界都覆灭，只要女孩的肉体还活着，依靠这颗大枫树，仍然能够重建此方天空。
所以只要能确保中央大枫树的安全，薇琳的性格与认知就不会经历一场堪称正反两面的大转弯。这种巨大的变化，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心防，让他们陷入无法医治的疯狂。
虚空的能量太过捉摸不透，赫莉因此才担忧它的力量究竟会不会连正常状态下不可被更改的存在之本真都影响得了。
尽管赫莉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处理和延缓这种污染蔓延的趋势，她也只能凭自己的理解试一试了。
外界，米莉与艾菈想办法救助女孩肉体的时候，赫莉一样也在内心世界为薇琳精神的变化而付之努力。
“不行，太快了！蔓延得太快了！”
眼看着那些污染就要侵入大枫树的根系，仍然没有拿出有效抑制的办法的赫莉焦急地闭上了眼。
——“我说了，你们没必要担心我。”
世界主人的声音回荡在每一寸空气中。
赫莉悠悠睁开了眼，她果然看到了令她惊喜的一幕。
“簌簌簌簌……”
攻守之势在刹那间遭到扭转，静洁的土地反过来侵吞污染的土地，万千枫林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就重新焕发生机。
最终，除了极远方的群山尚笼罩在灰色的云霭之中以外，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美好。
唯一不一样的是，大枫树树根旁除了青草以外空无一物的土地上生长出了许许多多美艳的红色花朵。它们没有映衬的绿叶，只有盛开绽放如鲜红火球的花苞。
与薇琳的记忆共处十六年的赫莉当然认得出这种学名为石蒜的花儿。
它们还有另一种更广为人知的俗称——
彼岸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