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不断的声音并不吵闹,可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多少有些吵耳。
薇琳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就将左手抚上了隐隐作痛的脑门——没摸到有什么肿起来的地方,但就是会在按压后传来一阵阵的痛楚。
“嘶……”
挣扎着收腰坐起,朝声音源头的方向瞄了一眼。
空琪塔正并拢双腿跪在一张垫子上,低垂着脑袋絮絮叨叨地在嘟囔着些什么。
隔壁的客厅里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个子很高,骨架很宽,看起来就是个大力士的体格。就是身上的肌肉虽然明显,但不知为何有些松弛的样子,脸上也留有大病初愈后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憔悴。
脑袋两侧长有一对螺旋形的漆黑龙角,应该是煌幻龙。
薇娅法拉搬了个椅子坐在男人的身边,亲近地挽着男人那只足有她大腿粗的健壮手臂,将全身的重量都匀到了男人的身上。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不像是容易让人想歪的那种,男人眼角的余光里也满是柔情,与他的外表出入很大。
听过薇娅法拉亲自讲述的关于她自己的身世故事,薇琳很快就猜到了那名陌生男人的身份正是抚养薇娅法拉二十余年的养父,这幢房屋的主人,达拉敏特先生。
瑟咪娅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两只手有些拘谨地十指相扣,正在跟达拉敏特先生交流。从提问与回答的主动性分析,大概是龙族男人正在询问这名银猫少女的身份背景吧。
氛围还是很和谐的,从达拉敏特先生时不时就会为瑟咪娅剥一些水果摆在盘子上推过去的小细节就能看出来,他们俩之间聊得应该不错。
薇琳的视角又一转,索拉雅正闭着眼睛,双手抱胸地靠站在沙发边缘的墙边,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在干嘛。
“……唔嗯。”
看完一圈,薇琳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前面疼得难受。便闭上了眼,又往回躺了下去。
空琪塔刚才撞得太狠,以至于薇琳对于昏迷前一瞬间的记忆极其模糊。现如今睡了一觉之后,更是连额头为什么这么疼的原因都不知道了。
‘现在的我,总不可能是磕到什么东西,然后被撞晕过去了吧?’
薇琳很快就把脑海里刚升起来的这段文字给擦除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现在可是连邪神分身都能按着打的存在,现世武力值的巅峰之一,薇琳阁下!
伟大的薇琳阁下,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擦碰而昏迷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双重否定之后,薇琳就把身上的异常归咎于前些日子对虚空能量的汲取所遗留的影响,权当做是后遗症之一了。
“唔嗯……怎么这么软啊?……”
往后躺倒之后,薇琳能肯定周围的事物是没有发生过变化的。
坐起来之前和躺回去之后两个时间点,这幢房屋内都没有经历太大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短暂的清醒以及坐起之后刷新了对全身感觉的判断,再次躺回去时,原本被薇琳所忽略的那种触感就被放大化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后面被什么温润的东西给承托住了,软软的、弹弹的,填满了她脖子下方的空档。
淡淡的清香是她从来都没有闻过的一种味道,有些像花香,又有点类似木香。
香气顺着空气的流动钻进女孩的鼻腔里,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洗涤她的心灵。
这般舒适,让本就因为额头的疼痛而意识不清的女孩再次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差点又糊里糊涂地睡了去。
打断了女孩睡意积累过程的,是敷在她额头上的全新触感。
一只与女孩同样细腻但大了一号的手掌连同女孩自己搭在脑袋前面的小手一道按住了她的额头。
沁人心脾的芳香随着这只手放上来的动作而扑了过来,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丝滑的衣摆挑逗着女孩的脸蛋,在上面来回蹭着。时不时还会摆动到鼻翼的某一侧,险些让薇琳软软地打上一个喷嚏。
香是很香,舒服也是很舒服,可唯独这件衣服太过磨人。
也没想这幢房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究竟是谁,薇琳只是挪动右手不满地抓住那件衣服的宽大袖口,将它往上一翻,卷在何人的小臂之上。
因为困乏极了的原因,薇琳全程都没有睁过眼睛,也没有细想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她就是想多睡一会儿。等她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不光是疲惫,脑袋上的疼痛感也应该就随之消失了。
直到一段细微的轻笑声进入她的耳朵,引得女孩在不知不觉中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
薇琳现在才发现自己正枕在一个人并拢的双腿之上。顺着那件浅灰色的丝质袍子向上看,则能清晰地看到起伏有度的属于青涩少女的身体曲线。
视线划过掩映在灰色发丝缝隙间的雪白颈项后,逐渐攀上了那张浅笑着的少女面庞。
然后,瞳孔震颤。
“……呜,呜呜……”
“……怎么了?”
刚才的确是在闭目养神的索拉雅被这段突然出现的呜咽声惊醒,立马就将目光转向了空琪塔的方向。
跪在垫子上认罪的海族少女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安安静静躺在沙发上面的女孩子突然就哭了起来。
声音还越哭越大、越来越哀怨,听起来就像是刚被谁欺负了一般,又或者是被父母假意遗弃了,才会哭得这般委屈兮兮的。
后来,声势已经大到连客厅那一边的三个人都将视线汇聚了过来,开始关注这里了。
而处于焦点中心的那名灰袍灰发的少女,则是不为所动地含着笑,温柔地为枕在自己双腿之上的女儿抹去如开闸泄洪般不要钱的泪水。
平日里总不睁开的双眼在睫毛颤动间也徐徐开启,倒影着星光的瞳眸自上而下地,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尽收眼底。
连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长长的睫毛早已被濡湿,眼里也满带着温情与愧疚。
“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啊。”
少女勾起食指,用弯曲的指节轻轻刮了刮女孩娇俏的鼻梁。
这样的话一经说出,女孩就确信了,这名与她记忆中的母亲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更加年轻的少女,的确是她日日惦念的生母。
欢喜、惊讶、喜悦、畏缩……无数的情感如丝线般团团纠缠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个被女孩最为挂念的称呼。
“妈,妈妈……”
灰发少女的心在这一瞬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几近停摆。
这是她十几年来所听到的,唯一一次会让她产生如此巨大之愧疚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