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讶异的神色同样是装出来的。
“索拉雅……”
白发女孩看向索拉雅的眼光就好像是在看待一位刚刚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一样,念叨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发着颤,又嗲又可怜。
她哪能不知道索拉雅是来救自己脱离苦海的呢?不然的话,索拉雅为啥要给她使眼色?
“不许动!”
“呜……”
结果,刚刚燃起没多久的希望之火就被洛琳无情地浇灭了。
薇琳扁着嘴巴又跪了回去,突出一个卑微。
而后,洛琳的目光便盯上了不打招呼就闯入房间的金发少女。
“施德劳德小姐,贵族的礼仪,应该不包括随便掺和进别人家的家事这一项内容吧?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语气平和中带着兴师问罪的威压,弄得索拉雅很不好受。
她心底知道这名少女模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上古至尊,但索拉雅的视野焦点已经被薇琳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占据了,反而是生出了顶撞对方的勇气。
“是有重要的事情,只不过不是对您,而是对薇琳说。”索拉雅不卑不亢地说道,“我需要她跟我出来一下,或者……您出来,换我进来。”
“索——”
盯。
“……”
此生此世天不怕地不怕的薇琳还是顶不住来自老妈的论外攻击,仅仅只是一瞬间闪过来的眼色,薇琳就被吓得硬生生地将还没来得及说完第一个音节的句子给咽了回去,脸色也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
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捏着抖动的裙角,双腿颤抖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脱力摔倒。
嘴巴上薇琳是不敢跟老妈顶嘴的,身体上却一定要跟老妈死磕到底。
一开始只是因为赌气,现在则是因为关系不错的好朋友也在场,她就更不能服软了。
丢面子啊。
再说了,要是她现在倒了,就会显得索拉雅冲进来为她说话的举动很蠢。
薇琳不希望这样。
“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直接在这里说,不必把我当外人。”
该说洛琳的阅历还是足。一般而言会体罚孩子的母亲大多脾气比较直,要是外人敢在这种时候冲击来跟她们这样说话,将他们直接呵斥出门都是轻的。
然而,洛琳的笑意如沐春风,面对薇琳与面对索拉雅两个时刻摆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切换速度堪称变脸模范。
“这真的是很私密的事情,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单独聊一聊。”
“——很快的,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能将“请允许”说出“您必须让”的意味来,索拉雅没有愧对她四十多年来所接受的精英教育。
萨纳尔的贵族首先就是要把腰板挺直了。若是挺不直,还谈什么地位优待、谈什么为人民抵挡灾厄的使命呢?
能担得起荣誉的,只有比荣誉更加扎实的实力。
仅在这一轮对局中,索拉雅的表现十分优秀。
连洛琳,也微不可查地对这名她早就关注的少女表达了些许欣赏之意。
薇琳能在短短一个月里结识一名足够交心的朋友,既证明了她自己的人格魅力,也是她福气的体现。
唯一可惜的是,无论她能笼络多少朋友,汇集多少力量,到了最后时刻,她能依靠的还是只有她自己。
就连祂们这些所谓的上古至尊,都没有办法再起到任何补益了。
心里陡然泛起愧疚的苦涩,洛琳视野余光中的女孩又忍痛扭了扭身子,更加加剧了她心中的感触。
洛琳在扶额的那一刹意识到,自己这几千几万年来都没有踏入的陷阱,终于还是被她自己亲自送了进去。
她心软了。
心软,就会有不忍,就会舍不得牺牲,就会坏事。
在她看见的未来中,是看不见人心的。而自打洛琳决定亲自动手参与进对未来的改写中时、也就是自薇琳出生之后,她所看见的未来就总是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不再具备绝对的参考意义。
这是世界对亲手造神的惩罚。
洛琳怕这样的心软会不会害了薇琳。如果薇琳不能彻底反思自己曾经步入的误区,她在未来就有可能再三犯错。
更何况她最大的问题,便是有过放弃生命的念头。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这是必须需要纠正的底线。
可是……
洛琳闭着的眼,又睁开向薇琳的方向。
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薇琳是个很矛盾的孩子,有的时候会很懦弱,有的时候又会异常地倔强,比如现在。
当她铁定了心要跟你死磕到底的时候,出于骨气与尊严,她很有可能真的会变得油盐不进,心如磐石。
在这种时候无论你多说什么东西都只是强求,在薇琳这里,你甚至得不来表面上的奉承。
薇琳是个不喜欢阳奉阴违的人,很纯粹,但纯粹过了头。
纯粹是会吃亏的,倔强的纯粹更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唯独在她心平气和的时候,跟她讲的道理或许才会被她听取采纳。现在这种情况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指不定会事与愿违,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说到底,无论按哪个世界的计算方法,薇琳都还只是个小孩而已。
对于小孩子,过多的苛求或许的确于事无补。
说起来,一向理智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体罚孩子呢?
难道说,这就是从一个单纯的神明,变成一个身为家长的神明之后,所必须迎来的转变?
身为先天诸神,总还是有一天,变成了陌生的自己。
洛琳无声地叹气,悠长,混杂着她的忧思。
此时,她生平以来第一次从一名神之后裔身上体会到了何谓炽烈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她便自己摧垮了自己的心理防线。
当理由崩溃的时候,也就没有必要再坚持原来的决定了。
退让似的,洛琳用实际行动做出了退步。
撤掉所有的塑形魔能,走出房门并带上。
“还请尽快。”
门外传来这样的声音,房间内的两人都还未从刚才局势的倒转中抽回神识。
等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心底就只剩下惊喜。
“索拉雅~你是我的神~”
薇琳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特别感动地扑进索拉雅的胸怀里,用她的衣领蹭掉脸上的泪痕。
索拉雅则红着脸,一脸嫌弃地将女孩的头发揉乱。
“起开,别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