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从屋子的另一头照了进来。
慵懒的阳光泛着橙黄色的光晕,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照入每一扇敞开或关闭的窗。
等到薇琳终于揉开惺忪的睡眼那会儿,太阳已为夕阳,在遥远地平线的那一头将半个身子都埋进地里。
“睡醒了没,小哭包?”
听见洛琳的声音如此之近,薇琳这才惊讶自己是被妈妈抱着睡了一整个下午。
一旦联想到这种幼稚至极的画面,薇琳的脸蛋就也被染上了夕阳与晚霞的色彩。
“什么时候……”
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薇琳完全没有印象了。
洛琳怀抱着她,摇了摇身子。
“你哭着哭着,渐渐哭得没声了。当时我本想着放开你,没成想,其实是你自己睡着了。”
“啊啊……好丢人!”
经洛琳这么一提醒,薇琳恍惚间还真回想起了意识模糊前的景象。
眼里满是眼泪,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沙发上究竟有什么东西。然后眼皮一拉,就忽的睡过去了。
将埋在洛琳胸前的脑袋拔了出来,薇琳抬眼望向墙壁高处悬挂的壁钟。
时针与分针的位置指示此刻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太阳落得好早。”
而且还是夏天的太阳。
洛琳拍拍女孩的背,解释道:
“哈弗斯坎达在萨纳尔净土世界的最东端,这个世界的方位词同样以太阳升起落下的轴线作为基准。所以,哈弗斯坎达的日出是最早的,日落同样如此。”
“在悠然的长夏,大概每天的凌晨四点钟,朝阳就会在天边的白光中露头了吧。”
“萨纳尔,也是个球吗?”
这个问题,薇琳很早就想问了。
要不是怕被认识的人当傻子看,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但如果提问的对象换成了自己的老妈,那担心面子的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困扰薇琳了。
再怎么样,洛琳也绝对不会嫌弃自己的亲女儿傻吧?
都知根知底的,薇琳是真的不怎么了解萨纳尔的全貌。
正因如此,洛琳才会不紧不慢地为她解答这个看似寻常的小问题。
“萨纳尔当然也可以被看做一个球。”洛琳说,“但是萨纳尔净土世界很小,或许连整个星球的四分之一面积都占不到。”
“那么在净土世界之外的,是……”
“是被污染的土地。”洛琳语气平淡地陈述道,“随着【门】的效力与日俱降,虚空侵蚀的土地范围也越来越大。当然,造成虚空越界侵蚀的最大推动力还是由三名邪神作为魁首的自称神秘教会的叛逆团体。”
“内呼外应之下,才能够做到在无需打破【门】的前提下,将腐化提前带到这个秩序世界中来。”
“【门】是什么呢?”
“我记得,你以前向别人提过这个问题。”
“嗯。”薇琳承认这个,“但我想听听最专业的说明。”
洛琳听罢笑笑,捏了捏放在她手中的,女孩柔软的掌心。
“笼罩整个萨纳尔世界的世界级护界魔法,核心是由两千三百一十二名先天诸神的遗骸所铸成的,能量源亦是来源于此——先天诸神,应该已经有人跟你讲过他们的来历了吧?”
“……嗯。”
提到先天诸神,薇琳就免不了联想到赫莉所跟她描绘过的,远超史前的混沌图景。
心不禁一沉。
“先天诸神的诞生无从考究,但无一例外,不论是他们的躯体还是他们的灵魂,都是极佳的能量源泉。”洛琳说,“虚空与先天诸神是对立的两个事物,故而无论是当矛还是做盾,先天诸神本身都是对抗虚空的最佳选择。”
薇琳嘟囔道:“听起来一点也不科学。”
洛琳笑道:“只是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罢了。再说了,要是世间的一切都能被轻易解读的话,那未免也太过于无趣了。”
“竟然还蛮有浪漫主义思想的嘛。”
“小薇难道不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薇琳摇摇头,“有时候我不太能相信一些经不起推敲的东西,有些时候我又觉得没必要纠结在解释与诠释上。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个唯物主义者,还是个浪漫主义者。”
“那你就是浪漫唯物主义者。”洛琳揉了揉女孩脑袋上的发丝,“你坚信一切迟早都会有理论化的定论,所以你就能轻松地接纳一切可能活不可能的事物。”
“嗯。”
薇琳嗯了一声,没人知道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客厅空旷着,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二楼的廊道对一楼敞开,楼上显然也没有住人。
厨房的炉灶上是由小火慢煮的浓汤,蘑菇的香气钻过盖子的孔隙,逐渐填满了房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餐厅里的游戏牌桌早就已经收了起来,上面盖上一层布后,作为了墙垣边一株盆栽的底座。
叫不出来名字的明黄色花朵长满了整个西侧的院子,傍晚的夕风吹入窗户,将淡淡的芬芳送入这幢安静的房屋。
兀地,薇琳想起了那幢森林中的小别墅,那条铺设在花圃中间的石子小道,还有坐在石桌一角的黑发女孩。
有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缠在她与她的手腕之间,薇琳尝试着去触碰它。
“……妈妈。”
“嗯。”
“你说,命运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
洛琳眨了眨眼。
“你想要的是哲学性质的回答,还是我主观的看法?”
“当然是主观的看法。”
“哦,主观的看法啊……”
洛琳向后一靠,带着薇琳一起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我的看法是,不存在命运这种东西。”
薇琳困惑地看着她:“可是,你明明是全知至尊莫兰达啊。既然你能看得见未来,那也就说明人是存在命运的吧?”
洛琳笑着:“你想说,命运决定了某个人一生的轨迹,所以我才能预知未来?”
薇琳的确是这般以为的,便点头作为回应。
可是,洛琳却冲她缓缓地摇头。
“我能看到的永远只是一种可能。”
“平行世界?”
看过许多类似题材作品的薇琳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饱受争议的平行世界猜想。
洛琳再次摇头。
“这其中的道理太过抽象,我只能打个比方给你听。”
薇琳立刻在她怀里正襟危坐,略微扬起脑袋,认真地与洛琳对视着。
“什么比方?”
“人的一生里,要主观做出无数个选择。无数人在同一时刻的不同选择,决定了他们下一瞬间的人生走向。自这往后,周而复始,直到结束一个生命周期。”
“在我看来,没有所谓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啊,无非就是无数生命或非生命在漫长的时间尺度上所做出选择的集合罢了。”
“拿我的权能举例,为了让未来与预知的尽可能相符,我最好该置身事外、当一个冷眼旁观者。然而无论再理性的生命,只要是存在个人意识的,必然是会拥有准则与追求的。既然我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那我每一次的无心之举,都有可能成为改变未来走向的一个突变量。”
“听起来像是数学描述,也有点像拉普拉斯妖。”
洛琳捏了捏薇琳认真起来的小脸,看着她表情瞬间垮塌的模样,眉眼弯弯。
“所以,不要说什么命运了。只要在你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努力挑选出那个当下最正确的选择就好了。”
“一切,都在重新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