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不苦弱薇琳不知道,反正飞升她现在是巴不得当场飞升的。
一想到自己刚才被蛐蛐恐高给吓破了胆的丢人样儿被几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说不定都跟录像带似的刻进脑子里去了,薇琳就特别想了解自己短暂的一生。
“啊啊,鲨了我吧!”
餐桌边上颓然地粘着一团雪白团子,那团在炎炎夏日也晒不化的冰雪发出了自暴自弃的哀嚎。
非但一点也不会让人害怕,反而让这团白雪遭人同情。
“多大点事啊,还抑郁呢?”
“多大点事?呵呵……社死……呵呵。”
薇琳双目无神,焦距放空,以至于她连从半空中落下来的那面手掌都没注意到。
啪的一声,稳准狠地落在了她的半边脸蛋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为什么打我!”
薇琳双手叠起来捂住发疼的脸的那边,神色无辜又委屈。
洛琳翻了翻白眼,递给她女儿一盏清茶。
薇琳不甚高兴地从她手里夺过那盏茶水,然后就被赏了一个暴栗。
“哎——!”
“记好了,这次才叫打你!”
洛琳在空中虚晃几下的屈起的指关节象征着无尽的淫威,弱小又无助的薇琳只能匍匐其下,逆来顺受。
我真是太惨啦!
薇琳很没自觉地想到。
像只仓鼠一样地鼓起腮帮子吃东西,薇琳很快就将桌上的小零食扫荡一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弗里托利亚作为一个几乎被广袤森林覆盖国家全境的地方,当地的百姓家里最常见的吃食无一例外都来自于深林之中。
各式各样的水果不是趁着新鲜的时候及时享用,就是用糖料腌制为蜜饯和果脯。萨纳尔的制糖业会产出一种色泽近琥珀色的黄糖,味道甜蜜而不腻人,是制作蜜饯的好材料。
因为是产出自水边的马奇拉糖草的粗糖,这种黄糖也会被人们称作水糖。
比如森精灵的传统前菜水糖叶就是拿黄糖去浸制某种可食用的树叶所制成的,味道特别好吃。
——别问薇琳是怎么知道它好吃的,问就是她现在正在炫。
女孩吃得特别高兴。见她那胡吃海塞的样子,都让人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在菜上完之前就能把桌上那些给干完。
听了米莉的担忧后,洛琳表示这完全是杞人忧天。
“别看她吃得欢,你算算她一嘴巴下去能吃掉多少东西?”
哦,这倒是。
米莉拿手摸了摸自己竭力长到最大的嘴巴,立刻就明白了一件事:
流速再快,管径不够,在压降一定的状态下,能有多快?
打消了自己心里的担忧后,米莉就钻进厨房,旁观艾菈大厨的英姿。
对于米莉领导视察一般的作态,艾菈感动地表示:“你真该死啊!”
不过她没将心里话说出口,毕竟她是真的干不过这个暴力狂人。
日落西山。
在森林边缘的山峦失去了最后的金边后,时钟的整点报时准时响起。
作为一个局外人,又因为有早晨就算好奇也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切身体会,薇琳选择在里面聊天的时候去阳台看星星。
“还真别说,平静下心来看的话,除了惊悚以外,还很美丽呢。”
扶着栏杆,遥望天穹。
要是说平日里的天空会给人一种广袤无垠、无边无际的感觉的话,破碎之后的天空反而会失去原本那样的无垠感。
透过一层玻璃看外面的世界,你会觉得世界仍然是无边无际的,很大、是一个人绝对走不完的三千世界。
但如果那一层玻璃碎裂了、将将粘在一起维持不掉落下来的样子呢?龟裂的缝隙像是一张网,兜住了人们一切的遐思,迫使他们将放飞的思维锁回房屋的牢笼中,慨叹自己所在之处的渺小。
薇琳同样也觉得如此。
天空碎裂之后,它的边界是这样清晰。
以往无论怎么飞都飞不到头的深空,此时此刻却让人觉得只需要一触便能达到其边界,从无形化为有形,亦失去了它包纳万物的神圣感。
分崩离析的它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脆弱和不堪一击。仿佛只要任何地面上的匠人在铁砧上挥砸锤子所引发的微弱气流,都能破坏将这片天空粘连起来的可怜的平衡。
可正如病态的女子虽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仍能唤起旁人的怜爱的规律,摇摇欲坠的天空又曾几何时,拥有过如此潋滟纷繁的色彩?
每一道缝隙都像是一面棱镜,割裂星空的同时,又将每一颗星辰的光芒散射折射。虽是象征破败的裂隙,却每一道都像是雨后晴空一般,布满了云雾虹彩。
是呐,那云雾是虚空,凝为实质的不详之气。
忽的,薇琳就想起了昨天夜里,某个金发少女跟她诉说的来自天空的恶意。
“只是如果能有个人一起陪我看星星的话,会更好吧……?”
明明只分隔了半天,薇琳却还是在孤独的此刻首先被那道靓丽的少女倩影侵占了识海。
薇琳必须承认,索拉雅该当是自她来到萨纳尔之后所建立起的最为交心的一段友情了。
这很大程度上得归因于索拉雅从来没有将她当小辈一样看待,也没有将她当做自己真正的师长。
那一封信件的指引,最后还是被她们两个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剧本——女孩负责扮演老师,而少女则负责扮演学生。
这种更加接**辈间的相处方式,是米拉、莎洛特、梅丹佐亦或是其他的谁谁谁都没能带给薇琳的满足。
当然,事实或许又不止于此。
右手抚上心口,脑海中浮现少女形象的时候,虚空之心还是跳的那般缓慢。
死气沉沉的,感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罢工不干。
“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吧。”
薇琳叹道,失望逃过了她的察觉,包装了她的言语。
色彩鲜明的包装,是很难逃过观者的视线的。
滑门拉动,从树屋内步出的那人听见了女孩的哀思。
“寂寞了?”
洛琳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薇琳的单人时间。
“为什么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就算是说我孤独,那也比寂寞这种会让人想歪的词要好的多吧!”
薇琳碎碎念着,倒也不再去看向天空。
“你们聊完啦?”
洛琳微微摇头。
“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们两个负责的事项都已经阶段性地了结,不然也不会一起坐在这里摸鱼——先天诸神之中没有不实干的人。”
“哦,那还真是厉害鸭。”
女孩很敷衍地回复。
她双臂交叠搁在低矮的栏杆上,将弧度好看的下巴埋进臂弯里。
目光平视,眺望着极远方的地平线。
“你在看什么?”
“看天。”
得到这句回答的洛琳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不,你这是在看人。”
洛琳将女儿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抖落在她面前。
“小薇,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但薇琳没有听明白洛琳话语里的含蓄。
“什么太早了?”
“恋爱。”
洛琳将隐喻挑明。
眼尖的她看到那团雪白之下的白皙似乎变了颜色,飞快地扭过头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那心思……”
甚至,还在死鸭子嘴硬。
“好好,那就没有罢。”
洛琳也不再激她,抚抚女孩飘落颈间的长发道。
“但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可是禁止早恋。”
“哦?定义一下早恋呗?”
薇琳看都不看她一眼。
反而是这种时候,异世界的神明才会展露出如此烟火气的一面。
“别是那种上大学前不准早恋,可大学门一踏进去就开始催婚的戏码嗷?”
洛琳比划了一个手势给她。
“这个数之前,不准谈。”
“……二十五?”
女孩没在那双摊开来的葇荑上找到掌纹,一时之间还觉得有些奇怪。
“成年之前,你不准谈恋爱。”
洛琳将自己的立场说得很明白了。
“也就是说,直到你五十岁冠礼之前,不准给我抓到现行。”
一下子,就说出了很恐怖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