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索拉雅。你说，那个男的，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吧。”
因为开着车的缘故，为了行车安全，索拉雅说话时始终都将头摆正，看向前方。
入境之后道路更多了，修缮得也更好，路是比野外时不时就会出现坑坑洼洼的路段的土路要好开多了。
相对应的，代价就是入境后的道路上不再孤独，有许多其他的车辆也跟她们并行。
索拉雅的确是许久没有摸过方向盘了，在野外没什么人的地方开开还好，一入了城，为了回避可能在某个路口随机挑选一名路人送到异世界的大好事儿发生，从哨戒所出来的这一路上她开得可谓是极为小心。
“要不还是我来开吧？地图上不是要一路开到沙漠去吗，这么远的路途，一个人吃不消的吧？”
在朋友之间，瑟咪娅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跟最喜欢躺平摆烂的空琪塔不一样，瑟咪娅在发现索拉雅开车时要面对的压力后，很贴心地主动提出换人来开的提议。
“谢谢，但还是不用了，我来开就行。”
虽是道谢，语气里却没有透露出感激的情绪。
倒不是说索拉雅无心，而是她在最平常的状态下，就是这样一个在表达上情感寡淡的人。
“就当是我为了那好不容易学出来却吃灰好些年的驾驶证赎罪吧。”
这样的回复还是相对完美的，没有表露出特别的倾向，也给提出好意的人足够的台阶，让气氛即使是在拒绝之后也维持水平。
索拉雅没有说出来的是，为什么现在开车非她不可的原因。
——还是政治。
前不久，九窍给神创六族带来的麻烦虽然说不大，但终归让人心怀芥蒂。
这种芥蒂与猜忌在经济上的体现，就是各国对北萨纳尔大草原的贸易总额在半个月内急剧缩水到了上月同期不足百分之七。
几乎完全掐断了与草原方面的进口贸易，出口商品也仅限于一些国内的过剩产品——集中在粮油等民生物资，精制矿产、化石能源之类的工业商品则全部被划入红线，作为对草原方面的反制手段。
除了类似间江部族这一类立场独特的部族之外，其余的贸易部族在近段时间里要么内部改组、要么被其他部族吞并。
草原上这些日子以来明面上安静，其实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早先或许还会有一些神族人良心乱发，去体恤人家异族的生活。
但自从九窍的不宣而战爆发并被平定之后，再得知了他们与神秘教会有所勾结，神创六族内部就再无替他们说情的群体了。
虽不至于上升至种族仇恨的地步，忌惮和看不顺眼总是有几分。
消息越灵通的地方，对九窍的排斥就越重。
既是出于效率的考虑，也是出于对瑟咪娅安全的考量，索拉雅才决定还是由自己掌舵——累是累了点，但好在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那个男的不是你们这儿的大贵族吗？大贵族，也摸不到这么大的秘密？”
“摸不到，断然摸不到。”
专心开车中的索拉雅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空琪塔的问题。
以往她是挺烦空琪塔的，现在她的那些蠢问题反倒成为了不错的助剂，能迫使她提起精神。
“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秘密，正是最需要适当隐藏起来的秘密。”索拉雅说，“除非是各国的最高领导那个圈子，否则都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最多也只是一知半解。”
“诶——那你说，神秘教会知道不？”
这一问，让索拉雅轻蹙眉头。
“……不知道。”
“他们会不知道？”
“我说的是，我不知道！”索拉雅替海族少女的智商悲叹，“那帮叛徒或许是知道的吧，他们要是不知道的话，我也没法想象仅凭这样的情报网与智慧，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经历数次剿灭战还能苟延残喘几百年的。”
“那我要是他们，我肯定就说出来了！”
空琪塔在后座发表高论。
“你想想啊，这论调一发出来——上古至尊没死！不仅没死，还给你们添了个太子！这一切都是当权者的阴谋！”
“然后再添油加醋，蛊惑人民说这是为了无声无息间完成各种权力交接，将人家包装成一个伟光正的形象，就是为了重新‘奴役’人民！”
索拉雅嗤笑：“你倒是挺会编故事。”
“是吧！我也觉得我编得很好。”
“很好？好你个头！”
索拉雅真是服了这个蠢货的思维，也不知道空琪塔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都知道了那本书是个实打实的预言，不论是正派还是反派，拿到这本书都是在确认真实性和可靠性之后，尽可能地走上面的路线的呀！”
“……啊？”
“预言的最大威力就在于，让知晓其真实意义的任何一方，都拥有在事情即将发生的某个重要节点出手破坏原本历史走向的这一点。”
索拉雅这样说。
“至少，如果我是反派的话，我一定不会轻易动手的。我会先乖乖地配合历史原本的走向，暗暗地积累资本、防备来自对方可能的计划外的袭击，最后在我所判断的重要时机，予以最沉重的回击。”
“……我们可不可以这么想？”
空琪塔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在这种假设下，双方的目的都是为了养精蓄锐、积累对抗资本，然后在各自认为的重要时机做出违背预言的历史事实，对吧？”
索拉雅暂时没搞明白这家伙的动机，于是先回复道：“不错？”
“那么显然，双方对需要自己出手的重要时机，肯定不太可能是一样的，对吧？”
“对……？”
“所以如果有任何一方先出手的话，另一方绝对要紧随其后出手，无论现在所面临的时机是不是他们理想中的时机？”
“……没错。”
有些不敢置信的索拉雅将视线上移，对上了后视镜里映出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眸。
同样是蓝。
若是说从雪发女孩眼里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晴空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从这双水蓝的眸子里，尤其是那一对深色的瞳仁中，索拉雅真正望见的，是一片**大海。
不知其何广，亦不知其何深。
“索拉雅，你知道落石效应吗？”
“落石效应……？”
“深海强大的暗流能放大一切扰动。通常情况来讲，海底的水文环境是一定的，暗流会长久地处于一个动态稳定值。
“但如果某天，大洋底部某块岩石因为暗流经久不衰的冲刷而断裂、落地——它或许很大，也或许只有很小一块，小到可以随暗流被冲上海面的程度。但无论有多小，扰动都发生了。
“强大汹涌的暗流因为一瞬间的受力差异，在复杂的海底水文环境中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扰动随着水流的传递上升至水面，引发了百年一遇的滔天巨浪——这就是浪平半岛平均每几十年就会遭遇巨大海啸的底层逻辑之一。”
“那么……”
“现实里，历史中，会不会也存在落石效应呢？”
“……”
“在知道预言就是预言的那一刻起，会不会未来就已经被改变了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