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落地后被熟悉的少女肃穆以待的那一刻起,薇琳就知道自己肯定是闯祸了。
与朋友再见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换发就早早熄灭,莎洛特打量着自己的眼神带有赤裸裸的审视意味。
有那么一瞬间,薇琳还以为她自认为的与自己关系不错的这位朋友正在心里为自己估价,要将她当做压箱底的宝物放到地下拍卖会的展台上售卖掉似的。
这一顾虑乍一听还只能是妄想,直到赫尔塔在莎洛特的命令下,将一份笔墨尚湿的新鲜账据向自己双手敬上后。
高台处呼啸的风声中混杂入“咔嚓”的脆响。
雪白色的女孩子俨然是已经化作了一尊雕像,无数细小的裂痕在一瞬间就从这尊雕像的头顶蔓延至足底。
“个、十、百、千、万,个、十、百、千、万……”
“好了好了,不用反复确认了——共计是三十纳尔的罚金。又料到你肯定不想坐牢的,走关系的话那又至少要十多纳尔。看在你跟我关系不错的份上,总共就收你四十五纳尔的钱吧!清了这张罚单,你今天强闯蓝山城护界的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这、这这这……我,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儿还能有防空用的护界啊!……”
合计四十五纳尔的罚单明细板块分得很明细,每一条罚单内容方面都是事先打印好的,冒号后的数字则是手写体,看得出来是赫尔塔刚才新鲜书写的,上头的墨迹现在都还未干。
薇琳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分析每一条条目所涉及罚金来源的原因,她只觉得最后写在页尾的“合计壹佰叁拾五万分角整”的字眼看的她几乎要瞬间昏厥过去。
脑海里内置的换算公式告诉女孩,这个数字的萨纳尔分角购买力与数值为其四倍的地球祖国通行货币相当。
也就是说,刚才的一时疏忽,似乎就已经让她背上了五百四十万元的债务,鬼知道她要怎么样才能还清!
自回到萨纳尔以来已经一个多月没怎么跟钱打过交道的薇琳此时此刻在这份账据的帮助下,再次回忆起了被金钱支配的恐惧。
轻如鸿毛的一张账据,竟然也能如巍峨的泰山一般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能、能赊账吗?莎洛特皇女殿下……?”
“……噗。”
头一次知道那个实力不讲理得强大的女孩除了偶尔脱线之余,竟然对金钱的价值是有一定了解的嘛?
亏莎洛特一开始还担心如果只按实际的损失报出去的话,那点数字就算折算成分角,要是薇琳从小到大其实对钱为何物根本没有半点意识的话,靠这个吓唬人家的计划也就打了水漂。
事实结果嘛……就与她的预料大相径庭了。
乃至于此时此刻被一双水萌萌的天青宝石瞳可怜巴巴地仰视时,莎洛特都有些难为地生出了负罪感来。
“……你们这是在演哪一出?”
一旁,卡蒂尔悄悄凑到赫尔塔的旁边,对她轻声耳语自己的困惑。
“三殿下在上一堂价值好些金提拉的课罢了。”
卡蒂尔稍稍反应一下,也就懂了赫尔塔所说的“好些金提拉”一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出意外的话,几枚金提拉的价格,应该就是维护被强行突破的蓝山城城防护界所需要花费的钱财吧。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与这边已经将情况看明白了个大概的卡蒂尔不一样,被数字大棒打的精神脑震荡的薇琳智商直接划去了一位数,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畏惧和惊恐。
“你为什么笑?我我我,我不赊账就是了!”
见她不出所料地误会了自己发笑的含义,莎洛特终于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赊账的话我很高兴啦,但是薇琳妹妹呀——你从哪里去凑这么多钱给我呢?”
周围的风声忽的停了。
石化了的女孩呆呆地站在那儿,周围的一切落针可闻。
愣了半晌,静寂片刻的风才再次从山上吹来。蓝山终年被雪,冷冽的寒风更是吹得薇琳心坎发凉。
一如她那只看不见、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钱包。
“给……给我个定锚电话。”
薇琳终于面露绝望地从腰间的挎包里摸出一张联络晶卡来——这是还在艾菈家作客的时候,米莉送给自己的。
米莉在自由行动的那段时间为其他五个朋友和女孩都办了一份联络晶卡,用她本人的话来解释,就是:
“都决定卸下担子当个普通居民了,当然也要学会使用平凡人的联络方式呀!”
是以,她的联络晶卡一定总是放在她附近有的定锚电话座机上,只要联络上的话,那薇琳就有救了。
“你要定锚电话做什么?”莎洛特对薇琳的意图表示好奇,“如果是要打给银行或者钱庄的话,这么大的金额,又操着一口奶味儿十足的童音,人家可是为当你捣乱、直接挂断的哦?”
只见薇琳放弃似的垮下肩膀,颓然地摇头道。
“不,我打给我亲人,求她赎我出来……”
“亲人?你找到你的亲人了?!”
敏锐地捕捉到女孩提及的关键词,莎洛特一下子忘了要重新装成开她罚单的公事公办样子,极为惊喜地扬眉询问。
这一转变突然得让看戏已久的卡蒂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身一人的二皇女殿下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是个局外人。
“二殿下,这段时间您在外执行陛下派发于您的外交任务,对今日蓝山城内的旧闻或许有所不知。如有需要的话,我可讲述于您听听。”
“好啊好啊!”
卡蒂尔很是感激地握住了赫尔塔的手。
哎呀,还是小妹的班子更加通人情嘛!
不像自己的手下们,各个都是务实过了头的工作狂人和老正经,一点也不懂情商二字是为何物。
而那一边也就在这一边交流蓝山城七八月发生的事情时进行着友好的交流,是薇琳在莎洛特环环相扣的追问下讲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冒险经历。
该避重就轻的地方就避重就轻,该添油加醋的地方就添油加醋,总而言之,薇琳很顺利地在莎洛特面前隐瞒住了自己那堪称恐怖的离谱家世。
虽然就算一五一十地说道出来,莎洛特也未必会相信,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薇琳还是选择略作隐瞒。
不过由于核心目的还是为了要偿还这笔债务,薇琳刻意地将那六位至尊刻画成了深居简出、富甲一方的隐士,以免人家担心自己没有偿还能力,让自己还得去牢里多走一遭。
“所以定锚电话在哪里?我要打电话叫我二姨妈来救我!”
“阿这……”
说真的,莎洛特吓唬薇琳的意图已经达到。看女孩现在这痛心悔改的样子,下次肯定不会再选择以这么鲁莽的方式入城了,这本就是夸张处理过的账据也就没了必要。
可偏生薇琳对这张账据深信不疑,还因为这上头那恐怖的金额被吓得两腿发软,反而让莎洛特没法轻易地说出“哎呀,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这样的话草草收尾。
就在这头骑虎难下的时候,归来的卡珊卓身后跟来的某位存在,以介入者的身份强势化解了高台花园上的误会。
“那份账据就记在我名下,由我替这位贵客偿还吧?”
在花园大门外等候许久才终于进场的德拉斯特女皇陛下,伊洛娜·德法恩轻声、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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