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守恒,是太初宇宙中必须遵从的基础规则之一。
以太初宇宙为界限,物质总量保持一定,无法凭空生成或消失。
就如之前将太初宇宙比作为器皿的道理一样,这个器皿对内部存在而言理应是牢不可破的,故而内部的一切变化受内部物质总量的局限,无法援引外部的物质来扩充内部的物质总量。
如果【调零】的权能能够发挥到理论上的极致,效果近乎于凭空创造能量。届时,器皿的存在将形同虚设,薇琳将会成为能将器皿的封口打开的超越之人。
可是,如何将自己从器皿中解放,成为在器皿之外操作的那一个人呢?
“原初虚空的想法很简单,也是最容易实现的。”
洛琳手里托起被薇琳从燃晶巷水晶匠铺里拿出来的水晶吊瓶,用它举着例子。
“假设这里面充满了可燃气体并达到了爆燃的临界体积,只需要在内部点一把火,暴涨的内压就能将这个瓶塞炸飞。”
“原初虚空想得则更狠,就是将整个器皿炸碎,所以才会在数万年前发动对全太初宇宙的攻伐行动。”
“嚯。”薇琳接过那个瓶子,将塞子重新装好,“原初虚空想的是同归于尽?”
洛琳:“这倒不是。而且从现在的视角推算下来,原初虚空的这个做法一定不可能成。”
“为什么?”薇琳问。
“因为太初宇宙里的许多物质,譬如星辰,就是原初虚空绝对无法吞噬的事物,”洛琳说,“祂只能杀灭生灵、吞噬先天诸神,却无法融合土壤吞并尘埃。”
作为与先天诸神相对而生的原初虚空,先天诸神做不到的事情,原初虚空同样也做不到。
在薇琳的理解里,这或许就是太初宇宙作为器皿本身,为内部的稳定生态所设下的一道禁制。
“也就是说,就算归一了、爆炸了,名为太初宇宙的器皿还是会完好如初咯?”
就像手里捧着的这枚水晶吊瓶一样。
无论里面的微生物在做什么样的挣扎,在夕阳的照射下,这枚水晶吊瓶散射的光芒总会是如此的美轮美奂。
洛琳:“所以,现在的两方都调转了矛头,放弃了那种会使宇宙再次陷入沉寂的办法。”
薇琳追问:“那现在的方法是什么呢?”
洛琳深出纤长的食指,指尖轻触在水晶吊瓶的瓶身上。
“将所有的力集中于太初宇宙中最薄弱的一点,强行攻破太初宇宙设下的桎梏,求得超脱。”
薇琳柳眉微沉。
超脱,一个很吸引人的字眼,似乎是万千宇宙浮沫都在追求的终极目标。
听一次两次时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时至今日,薇琳却不得不去质疑另一个层面的事情。
“追求超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薇琳提出的问题让洛琳稍感惊讶。
女孩继续发问:
“就像人类不知道可观测宇宙的尽头之外是什么样的图景一样,我们又如何知道太初宇宙的边界之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宇宙之外,那是远超任何一个生活在宇宙之内的人所能理解之上限的至大神秘。
无数学者趋之若鹜,无数名家为之疯魔。
甚至连薇琳都不敢细想宇宙之外的图景,她担心自己会陷入无穷的思维闭环之中,在超维问题的折磨下堕落癫狂。
“……直觉。先天诸神也好,原初虚空也罢,乃至于是现在的破碎虚空,都是依凭强大到无法解释的直觉,来决定自己的终极目标的。”
沉默许久的洛琳,终于开口说了话。
她道出的答案是欧亨利式的,出乎薇琳的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太初宇宙中那些原生高位之存在唯独在这类事情上显得如此有勇无谋,如此难以令人信服。
“我不想超脱。”
薇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会选择抗击破碎虚空,不是因为我追求超脱,而只是因为我希望生活在一个安定祥和的世界里。
“我已经拥有了以前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悠久寿命,掌握了身为人类时梦寐以求的强大力量,我已经很满足了。”
女孩眸光炯炯,她真心如此。
无论自己身世如何、拥有何种力量,她的一切出发点都很单纯,也很自我。
守护她理想中的生活不受侵扰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拯救世界只是顺带,守护离自己最近的人与物才是最真实的动机。
薇琳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她又不是孤儿,自然没理由为了全智慧生命而战。
她有家,自己的家庭、自己所爱之人,才是她的核心驱使。
至于超脱?
呵,谁爱干谁干去吧,反正老娘是不干!
“对此,我不反对。相反,我很赞成。”
在薇琳的意外之中,洛琳明媚地笑了笑。
“本心常驻是很难求得的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能这么认为,薇琳。”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对洛琳的笑,薇琳稍显不安。
明明很真诚,却莫名让她心慌。
洛琳的手再次搭上女孩的后脑,挽起那一瀑如雪的长发。
丝绸般顺滑的质地填满了自然分开的五指之间,这是她所能握住的最真切可感的美好。
“你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的,薇琳。”
洛琳的话语像是叹息,可薇琳并没能从她的脸上瞧出哀婉的情绪。
自己的老妈一直都像是个智者一般,在操心和担忧常人所不会去设想的宏大命题。
说得自负一些,薇琳不认为自己比洛琳要愚钝,但她们之间的阅历差距是一道天堑,没有无尽的岁月是填不上来的。
洛琳永不停歇地思考过难以量数的时间,就算是根据所谓的一万小时理论,洛琳也足以是任何一方面的大师了。
自己的思想在她的面前,永远都只能像是个才睁开双眼的婴儿,连完整的视觉却都没有形成。
仿佛通晓一切过去与未来的全知至尊就像是一盏漂行于前途的明灯,为她照亮前行的方向。
可在每一次迈步踏出的时候,地上的裂缝与横亘的荆棘却不能被那微弱的亮光所警示。
“为什么?”
薇琳问。
如之前所说,她不想再听洛琳的谜语了。
“我已经学会辨认真伪了,不要再为我增加信息熵了,好不好?”
女儿恳求般闪耀的目光,终于还是让洛琳犯了难。
“……最终之战的时候,你会用到它的。”
洛琳将水晶吊瓶送到薇琳手里。
怀里抽出一根带有宝石底座的项链,一柄递给女孩。
“将原初之一装上吧,这样方便。”
她嘱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