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德劳德家八月二十三日的中午,因为他们一月未归的二小姐之回归而重获活力。
不过就跟某些反应进行得速率过快或过激烈后需要外加干涉去让反应烈度降低的道理一样,若不是有芬洛黎恩的拉架,施德劳德家恐怕又要在今日更改家主继承人了。
事情以说错了话的温斯坦纳道歉为告终,索拉雅后来及其嫌弃地帮厨协助着将今日的午餐做好。
有一说一,就她那点厨艺水平糊弄糊弄自己还可以,可搬不上大雅之堂。
温斯坦纳则和他的妹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天生就拿不稳饭勺。唯一的天赋恐怕也浅止于一刀将砧板劈成两半罢了。
至于管家芬洛黎恩……喂喂喂,她可是管家诶,又不是厨师长!对做饭一窍不通什么的,很合理吧?
所以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本该是一场以团圆为主题的午餐体验,便在就餐三人面露难色的面面相觑间化为了诡异的沉默。
“你们这一个月来就吃的……这种玩意儿?”
银白色的汤匙上挂着被纵向撕碎的蔬菜叶子,浓稠却质地不均匀的汤汁如同浆糊似的粘连在叶片与叶片之间,光是看着就让人提不起半分食欲来。
分明是被自家妹妹针尖似的凌厉目光瞧着,温斯坦纳依旧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去,然后梗着脖子佯装愤怒地责问芬洛黎恩道:
“恕我直言,芬洛黎恩——你这东西做出来就跟给牲畜吃的浆糊一样,简直难以下咽!”
刚想本着浪费可耻的信条闭眼喝下这一锅奇异乱炖的芬洛黎恩差点没被温斯坦纳没良心的话语呛死,深红色的眼睛在苍灰色的刘海之下阴晴不定,眼里满满的都是对温斯坦纳辜负双方间信任的谴责。
这锅糊糊分明就是家主你自作主张地就把面粉扔进去才导致的成品效果吧!
被明面上的身份压了一头的芬洛黎恩只能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她也是会反击的。
“嗯,家主大人说得对——所以今天早上买菜的钱能不能还一下?哦对了,还有这半个多月以来的生活费也一并还了吧。”
温斯坦纳俊朗的面庞倏地僵住:“真要逼得如此之紧?”
芬洛黎恩轻声叹气:“是您先挑事儿的,先生。”
“那我把我这份浓汤给你,你可得好好喝完,当我的赔罪。”
“不了不了,先生,您的身体要紧……要不,我喂给你喝?”
因为谁来背将这碗浓汤制作得如此离谱的锅的问题这对主仆之间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索拉雅完全被这俩人的耍宝给带歪了思路,而是翘起一边眉尾,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与她认知里出入极大的信息。
“温斯坦纳,你为什么要问管家姐姐借钱?”
芬洛黎恩上次回去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索拉雅才个位数的年纪,天天都躺在摇篮里。
自然在她的眼中,芬洛黎恩一直都是以女性形象出现在家中的,也就不知道芬洛黎恩其实已经在亚泽坎达成了家的事实。
而她奇怪的也是温斯坦纳为什么要去问芬洛黎恩这一个管家借钱。
他们施德劳德家是因为先代家主的逝去而没落了不假,可不应该穷得只剩下钱了吗?
难道这年头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话又说回来,温斯坦纳不该缺钱啊!
索拉雅下意识地就颠了颠腰间悬挂的异次元荷包,里头光是装着的金提拉就有几十枚,面额都是两位数以上。
而这一桌的饭菜,成本恐怕也花不了十分角。
桌上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呃,索拉雅,这事儿很复杂……”温斯坦纳硬着头皮搅拌几下碗里的浓汤,嘴里顿时没了味觉,“有一说一,这事儿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也不方便明说,你也别来问我为什么了……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小姐,其实是上个月您走后两天就来了群拿着抵押契约的精灵商人,说是先代家主健在时拟的条约到了偿还日期,然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翻了好几倍本金……”
“芬洛黎恩,你不厚道!”
温斯坦纳涨红了脸,试图阻挠芬洛黎恩将事实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索拉雅直接从空中凝聚出一团水团塞住了温斯坦纳捣乱的嘴,示意芬洛黎恩继续说下去。
随着温斯坦纳的挣扎以及芬洛黎恩的解释,施德劳德家这一个月的遭遇在索拉雅面前水落石出。
就在她离家远游后两天不到,一伙精灵商人就拿着抵押契约敲响了施德劳德家的门。
其实当温斯坦纳第一眼看到被悬在他眼前的契约书时他是不信的。
自己家族历代家主是没有什么经商头脑不假,但也还不至于蠢到会随随便便地就签署这种后患无穷的借贷条款才是,何况施德劳德家是出了名的富得流油。
所以最开始温斯坦纳是对那些精灵商人不闻不顾的,要不是顾及到贵族礼仪,否则他可得好好招呼招呼这群来吃人血馒头的闲散人士。
可他没算到精灵商会最大的特质除了唯利是图之外,还有永不放弃的信条,尽管永不放弃这四个字用到他们身上就变了一层意味。
于是,在小半个月的斗智斗勇中,他们逐渐摸清楚了温斯坦纳所顾忌的一直都是头上的贵族名头。
尽管子爵的名号不大,但那也是家族世世代代承袭下来的荣誉头衔。自己外祖健在的时候是公爵,母亲在世时是伯爵。父亲试图重铸家族荣光的志向中道崩殂,连子爵都不一定能为他两个还未出世的子嗣留下。
温斯坦纳与他的妹妹索拉雅一样,家族荣誉是他们必须要捍卫的东西,因为这份荣誉来自于世世代代的施德劳德家先祖,而不单单属于他们这两个小辈说出去长脸的谈资。
所以,当那些精明的精灵商人将算盘打到如何利用温斯坦纳危在旦夕的预选子爵身份来逼他就范时,事情的结果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施德劳德一方的妥协。
为了填饱那群贪婪饿狼的肚子,温斯坦纳将除了家族储物室以及索拉雅房间以外能变卖拍卖的都置换出去。
等到打发走了那些饿狼之后,索拉雅的东西他不好动,储物室的东西他无权动,便只能过上暂时由念在旧情回到施德劳德家的管家芬洛黎恩接济的贫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