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之关闭,最后十分钟倒计时!”
内容相同的广播声遍及了萨纳尔净土世界的各个角落。
每个国度最主要的大城市里,街头密布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随着广播的发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破碎的蓝天。
“终于是要主动关闭了吗……”
人群的声音有如海浪波涛,每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万千浪花中的一朵,混杂在无数声浪之中而难以分辨。
即便如此,大多数人所想传达的心声仍是相似的,那就是对当今世界即将发生之巨变的复杂情感。
这其中有积极乐观的,也有消极悲观的。但由于六国通知得足够提前,各方政府统筹管辖的能力与城市运行的质量并未出现明显的下降,人群中冒出的千言万语里还是偏向积极的慨叹更多一些。
“散了,散了!人员不要密集聚集,人员不要密集聚集!”
蓝山城的繁花广场上聚集了当下全城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也就是约五万人都拥挤在同一处地方。
附近的警员和城防卫兵们为了不让可能混入普通百姓中的神秘教众有可乘之机,只好板着脸上前驱散人群。
与繁花广场上同样人员密集的还有蓝山城皇宫的各级阶梯的看台上,林林总总也容纳了将近五六万来自全国各地的居民。
唯一显得空旷的就是最高的那一级阶梯。在其他八级阶梯上只能看见乌泱泱一片人群的时候,也就只有那里还能看见一点属于植被的青葱。
在这片属于皇家的园林中心茶座上,正进行着战争前夕最后的一场问答。
“德莱斯特的守备力量充足?”
“尊上,战斗力从来没有充不充足一说。即使是千里之堤也可毁于蚁穴,就算人丁稀少只要假借大势也可搅得天地变色。”
“嗯……倒是这么个道理。”
妙龄女子与当今的血族皇帝面对面而坐,形成了一副处处充满着强烈对比的画面。
一人留着梦幻的紫蓝色长发,一人梳着淡雅的浅金发;一人面容平凡,一人容姿端美。
容貌普通的女子戴着一款硕大的宽檐帽,好似传说故事里描写的巫师。
阴翳之下闪烁光辉的银红色双瞳以过分瑰丽的色彩昭示此人不似常人的身份,那是凡人绝不可能拥有的迷幻色彩。
法道至尊奥普汀与德莱斯特皇帝伊洛娜·德法恩吃茶已经吃了一整个上午,之间发生的对话其实寥寥无几。
所有的交流都跟刚才上演的一样,短暂而没有由头,根本无法预判下一个问题主题为何,又或者根本不会有下一个问题。
也就是在遍及全城的广播响起之后,宽檐帽的话语才多了一些。
“尊上是不放心德莱斯特的城防?”
这是伊洛娜自今早坐在这里以来的首次主动发问。
宽檐帽的那边没什么别的动作,从皇帝陛下的角度仍旧只能看见帽下女子光洁的下巴。
“令郎每次率军前往极南边疆轮班的时候,陛下可曾十足放心过哪怕一次?”
宽檐帽女子回以反问。
在她看来,这是个答案足够显而易见的问题。
问出来,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伊洛娜不置可否地微笑着,为自己以及对方的茶杯再度斟满茶水。
“嗯,好强势的回复,该说不愧是我族的至尊吗?性格特性十足。”
“别这么说我,感觉像是被反讽了似的。”宽檐帽女子露出的下巴动了动,“也别误会我的意思,只是我家的小不点总是这么说我,那丫头从来就没给我过好脸色看。”
“至尊也到了养育后代的时候了啊。”
“好啊,你们这就翅膀硬到要把我从你们的历史里踢出去了?”
奥普汀笑骂一句,将空置的茶盏亮出:“满杯。”
“满杯。”伊洛娜配合地为她斟满。
可她接下来并没有放到嘴边豪爽地一饮而尽,反而是将那被茶盏放在桌面中央,凝望着热茶蒸腾起来的雾气氤氲。
“你说,等战役结束了,这茶还是温的不?”
没有让对方回答的意思,奥普汀直接就自嘲地笑出了声。
“我这是问的什么蠢问题——光是十分钟之后,这茶就应该凉了才是。”
“尊上可有心事?”
伊洛娜敏锐地捕捉到宽檐帽女子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紧张。
寻常人很难想象上古至尊也会表现得如此慌张,此乃人之常情。
料谁能描绘出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们陷入慌乱的画卷呢?恐怕是不行的吧。
可奥普汀没有掩饰的意思。相反,她的态度开诚布公,似乎真的不把让别人知道自己软弱的一面这件事放在心上。
“其实我的心里挺慌的。”
奥普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盏茶捧在手里抿了抿。
“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像今天这般的慌乱了呢?好久了吧,久到……久到我也快记不清楚了。”
“可是上古,天地开辟之时?”
“该当是了,呵。”奥普汀短叹,扶着宽檐帽扬起了头,“我还记得在开辟之战前,我和我的同僚们都意气风发,幻想着开战之后敌人在我们的利刃之下四散溃逃、我们一方势不可挡的样子。结果后来……我的同僚十不存一。”
“但你们做到了,做到了其他人、我们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伊洛娜肯定先天诸神的功绩说,“尽管付出了难以计量的代价,一方净土依旧是被诸位先贤从原初虚空那里守护了下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看那儿——你说说看,那是什么。”
先是摇了摇头,奥普汀向远方抬起手臂,伸出的食指指向东边的某个方向。
晴空万里,除了像镜子一样破碎的天空外,连几只飞禽都看不见踪影。
不过伊洛娜是何许人也?就算比不及至尊,她也是实力君临萨纳尔百千万人的神话III阶。在魔能的加持之下,她随即捕捉到了那道浅蓝色的光轨。
“像是一枚逆飞的流星。”
伊洛娜知道那是谁,只是没有选择直白地说道出来。
奥普汀咧嘴一笑。
“那是我们的希望——她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都应该是被呵护着的,而我们却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将我们的孩子推上了谁都无法到达的最前线……我为自己曾经的决定感到愧疚,羞耻!!”
“但……木已成舟,这的确是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
说完,奥普汀离席,意图向园林外走去。
不想伊洛娜却叫住了她。
“尊上,今天的你回去怪责昨天的你,这是你的良心所在。”血族的皇帝陛下如此开解她说,“而正是在昨天与今天的交替之间,你真正品尝到了‘爱’。它不同于你对其他一切的爱意,只单纯地归属于世间唯一的个体,那个被定义为自己延续的后代。你或许有错,或许逃避不了去弥补的责任,但现在不是你为此而纠结、为此而慌神的时候。”
“你还真敢说啊。”
奥普汀扶正自己的帽子。
“妄议至尊,大不敬。等战役结束之后,我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踹你的屁股。”
伊洛娜行大礼相送:“那就要看至尊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哼,伶牙俐齿。”
最后也不知道奥普汀究竟生气了没有,只知道她悄无声息地于原地消失。
保持着大礼的姿势固定了一会儿,伊洛娜才重新坐回座椅上。
“赫尔塔。”
她向园林间轻唤一声,身材纤细的战斗女仆立即出现在她的身侧。
“陛下。”
“通知各部,实行十四号预案。”
“遵命,陛下。”
赫尔塔领命告退,伊洛娜想了想,还是选择站起了身,走到阶梯的最边缘,凭栏而立。
她听见看到自己的人民们发出惊喜的叫声,也没有忽略少量的那些抱怨与苛责。
她面不改色。无论她听到的评价是好是坏,她终将践行她所认定的正义。
此乃德法恩家族之王道,此乃德法恩家族之霸道。
“【门】之关闭,最后一分钟倒计时!”
静谧已久的全程广播再次响彻每一处大街小巷。
即刻,人声鼎沸。
于喧闹的人潮之中,萨纳尔迎来了它最终的时计。
“最后十秒倒计时!”
“十。”
“九。”
“八。”
“……”
“三。”
“二。”
“一——护世之【门】,关停!”
“——”
宛若清风拂掠人心,骤然的凉意攀上所有人的四肢百骸。纵使这种感觉只有一瞬,却依旧能够提醒着人们一个时代的终结。
过往持续了百年断断续续的平静,终于一如彻底崩毁的【门】一般,
沉淀为往昔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