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傍晚十七点整。
铃兰洲海岸，亚泽坎达，赛凡洛尔市城主府。
“都可明白？”
“明白！”
“好，散会。”
吱呀吱呀的离座声连续几秒，开了十几分钟短会的有司负责人有序从大门离开城主府，准备按商量好的计划下至各层进行进一步的布防工作。
执行秘书安琪莉被她委以重任，自打中午开始就全权负责与弗里托利亚方面居民迁移的工作，至今外出未归。
奈菲莉倒是不担心她这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接班人的安全。
安琪莉的实力水准是只有威名阶不假，但是在武德充沛的亚泽坎达，她也有一万种保命的方法。
更何况与她随行的还有比乐艮市的城主，那位可是与她同阶的强人，又以随机应变的能力闻名。
有她在，奈菲莉很是放心。
“五点了，去叫一下老师吧。”
墙上的挂钟较短的那根指针指向了用膳的时间，正赶上开完会后有些饥肠辘辘的奈菲莉，她便准备上楼去邀请自己的恩师一同享用晚餐。
顺便，再向她这位站得高看得远的贤者讨论一下刚才她与各部有司商谈出来的新计划尚有无不足之处，也算是请教了。
早早在上楼梯的过程中就在肚子里拟好了发言稿，奈菲莉并起食中二指的指节，轻巧而有节律地叩响二楼唯一紧闭的房门。
“老师，该用晚膳了。”
“……门没锁。”
奈菲莉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得来了回应，城主少女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
过堂风产生的阻力对一名海族人来说没有任何压力可言，但风吹到眼睛这样娇弱的器官上时仍能令人感到不适，奈菲莉只好闭上眼睛，在门彻底打开之后才睁开眼。
风压小了许多，依旧还是能将她披在肩后的长发吹得飘逸。
体态纤细的女孩背对着她凭空而坐，不合她体型的淡灰色绒制长袍披在她的背后。
苍灰色的头发用一根皮筋束在了一起，绑成一束高马尾。
比之长发披散时少了些自然无为，多了丝果断干练。
就是那缓缓转过的侧脸上看不出悲喜，浅玫红色的双眼里不知道蕴含着怎样复杂的情感，看起来依稀有些悲伤。
“老师，到饭点了。”
奈菲莉看不明白那双写满了悲伤的眸子，不能冒犯恩师隐私的敬重让她微微低下视线。
她试图再次重申晚餐的事情来回避在对方个人情感问题上的引申，可对方似乎并不领她的情。
“好奇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颓丧？”
洛琳睨了这名曾最为让她得意的学生一眼，凭着她对学生的了解直接道出了奈菲莉偏离视线的动因。
见奈菲莉沉默，洛琳轻叹一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
沙沙的声响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伴着风声传来，深灰色的细沙从女孩分开的指缝中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碰小沙堆。
“老师为何握着一捧沙子？”
赛凡洛尔上不是没有沙子，可绝对没有这种颜色的沙子。
奈菲莉不明白，老师应该没有凭空造物的能力才对。
没有魔能波动的话，即使是上古至尊也不可能心念一动就捏造出事物来，这是违背科学认知的臆想。
“如果弄脏了你的房间，我很抱歉，我会替你清理的。”
洛琳叹息着，松开的另一只手里又落下了晶莹的细沙。
一黑一白、一晶莹一暗淡的沙堆一左一右地在悬空的女孩肩旁堆积而起。
熟悉的配色立刻让奈菲莉想到了今早安琪莉作为见面礼送给老师的两枚用矿石原料制作而成的掌心球。
在她的城主府里，奈菲莉只能想到有那么两枚球体是这样的色泽。
而且就那两捧细沙的体积估算，事实或许确实如此。
——她的老师心情不佳，不佳到了徒手将两枚水晶球捏碎的程度。
“老师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奈菲莉疑惑地抬眸。
在她的印象里，老师就和任何一位至尊一样，没多少至尊这个名号该有的架子。
只要是别人真心实意送给她的礼物，无论贵贱，老师总是会好好地对待它们。就算自己用不着甚至实际上并不喜欢，也会珍惜地收藏起来，放在自己才知道的某一处。
老师对别人向她表示的好意，从来都是尊敬的。
能让这样得人心的老师心情不佳到毁坏早晨才收到手的礼物的事情，绝对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而洛琳的答案，即超出了奈菲莉的想象，又同时落在了奈菲莉的想象之中。
“我女儿死了一次，梵恩敏的造物做的好事。”
“……”
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小半会儿，奈菲莉才在失神之中组织好了语言。
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
“所以，您女儿她现在还好，不是吗。”
奈菲莉大概是读得懂洛琳的心思的。
若果说那位她见过几面的白发女孩真的出了什么难以挽回的问题，一向表现得与世不争的这名以绝对理性为特征的至尊肯定会盛怒无比。
当一个人格健全的存在拥有了自己视为延续与希冀的子嗣之后，软肋与支撑便成对地出现。
何况自家老师对她女儿的看重，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都看在眼里。
好在现如今大概是没出什么太大的差错，洛琳只是心里情感梗阻，语调难免低沉。
“也算是拜此所赐吧，她遇上了一个可以跟她在接下来的路途上互帮互助的异世界人，”洛琳试图看开一些，“接下来她还会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战友，我只希望她们路途风顺。”
“嗯……”
“对了，你说的晚饭——今晚城主府的菜单上都有些什么？”
话题跳转得太快，奈菲莉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今晚的话，可能不会那么合您胃口。”
“为何？”
“都是些米面，没有蔬菜水果，也鲜有肉食。”
“食品供给不够了？”
“没有，只是优先向城防人员和民众提供。至于我们这些政府官员……委屈一下吧，大家都理解的。”
奈菲莉讪笑两下。
“所以就只能委屈老师跟我们一块儿啃面包了。”
双脚从空中着地，洛琳从奈菲莉与门框的缝隙间向长廊走去。
“早晨还有我做的两根季普松，你拿去跟城主府的其他人分了吧。我就不吃了。”
对她学生的决策，洛琳没有直接表明她青睐与否。
她只是以提醒的语气附加了一句：
“头脑工作者也需要能量来修补耗费的精力，所以，也不要太委屈自己。我替你们算过，亚泽坎达的食物产能足够。实在不行的话，就拿加工食品顶上。”
“学生领教了，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