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的蓝山城需要容纳大量来自不同地区的居民,各户贵族也都按照旨意,在自己府邸能够承担的范围内对外敞开大门、来者不拒。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地来者不拒。
比如在某个白发女孩熟悉的施德劳德家大门口,一个打扮可疑的外来人员就被施德劳德家的管家小姐拦住了向前迈进的步伐。
“这位女士,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身着执事服的芬洛黎恩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拦下了这名行踪可疑的女人。
年轻的女人不满她的行为说:“可他们都没有出示过身份证明,不也都进去了吗?”
女人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排队在她前面暂时入住了施德劳德家大院的人们。
芬洛黎恩诚恳道:“我只是公事公办,女士。如果您坚持不出示您的身份证明的话,恐怕我没有权利将您放进去。”
“可我们都是临时接到的迁移命令,行李都顾不上带,身上没有身份证明的也大有人在吧!”
女人好似是在通过诉说当下情况的突然以博得芬洛黎恩通情达理的让步。
但管家小姐说了,公事公办,那就是公事公办。
见这名女士这般不配合,芬洛黎恩脸上的笑意趋浅:
“女士,话已至此——战争时期,所有贵族房产一律充公。我虽然只是施德劳德家雇佣来的管家,可践行的却是来自圣上的旨意。如果您仍然选择拒不配合的话,那么我手上的临时执法权与优先解释权是完全能够应用在你的身上的。所以,还望女士配合。”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
后头等待排队进入施德劳德家的迁移居民们住建等得不耐烦了,而堵住他们的原因又是因为前头的这个可疑女子完全可以被解释为心虚的抗拒检查之行为,越来越多的人站在芬洛黎恩的一边,帮她声讨挡在入口前的女人。
“……给你。”
兴许是众人如针般尖锐的视线将她至于了极端不义的窘迫境地,女人不得已之下抽出了那只一直放在裤腰口袋里的左手。
食中二指间夹着一张证件,从封面与制式上来看,的确是六国间互通的身份证明。
芬洛黎恩接过那张身份证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各处印章与钢印的细节检查一遍,没发现特别明显的问题。
女人此前一直弯弯绕绕不愿拿出身份证明的举动不能不让芬洛黎恩心生狐疑,但这也被身份证明上职业一栏填写的小字将近完美地暗示了对方藏藏掖掖的原因。
‘双方感情介入师’,一个在萨纳尔普遍不受待见的职业。
说白了点,就是眼红某一对情侣或伴侣的外人想要拆散他们/她们后介入其中的话,就会去雇佣专业人士去破坏那两人之间的感情,然后再为自己创造能够趁虚而入的机会,是个不折不扣的离谱职业。
去年年末各大报纸商联合出版的一个调查就显示,萨纳尔民间最痛恨的职业里,“双方感情介入师”就高居榜首。
这样一想,难怪这女人会表现得这么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份证明供出来。
虽然说单单凭这个理由还不能完美地解释出这女人之前瞻前顾后鬼鬼祟祟的样子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可就身份证明而言,芬洛黎恩确实没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拒之门外不予进入了。
“……请进吧。”
“且慢!”
女人的手刚要接下她的身份证明,少女的娇喝声便突兀却强势地插入进来。
一只纤纤玉手从芬洛黎恩的手里夺下了那本册子,引来所有旁观者的注意。
这名突然从芬洛黎恩身后出现的少女,正是施德劳德家的二小姐。
这从少女左胸前佩戴的家族胸章就看得出来。
“这个身份证明,是假的吧,这位女士?”
索拉雅将那个身份证明夹在指间摇晃着,质问那名看着她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的女人。
“我都已经拿出证明了,你还不放我进去——这就是你们德莱斯特人的待客之道?!还是说,你们这群贵族就那么想在战争时期以拿捏平民的方式,换取心理上那肮脏不堪的愉悦?!”
“这位女士,我建议你不要血口喷人。”
维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索拉雅双手一捏,硬是将那本身份证明揉下来了一层细密的粉末。
“这是塑土,由汞齐和细腻泥沙均匀混合制成,是一种极佳的魔能导体。经过特殊处理后,便能成为良好的塑形介质,且兼具韧性与磨砂质感,最适合用来仿造皮革制品与麻纸——这位女士,我说得可对?”
“你——”
“我?我什么我!”索拉雅猛地将那伪造的身份证明捏在手心,态度极不客气地审判她说,“你们这些间谍就没有调查过,我索拉雅·施德劳德在进修院里做的是什么研究?”
“如果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大陆通识学!”
“你觉得,身为大陆通识学毕业的我,会看不明白你这点小伎俩?”
“……”
女人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全身因愤怒而颤抖。
周围排队的看客们在分辨清楚谁真谁假后赶紧将女人周围的空间都空了出来。
厚实的人墙仿佛斗兽场的擂台,将凶恶的困兽束缚其内。
“卫兵,把这个神秘教会派来的间谍拖去城防卫队总部审问!”
“是,代行代理子爵阁下!”
一击制胜的角斗士少女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了的卫兵们一拥而上,将身份嫌疑极大的女人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束缚用具限制行动,转移出了拥挤的施德劳德家大门边上。
闹剧结束,各位迁移居民入住施德劳德家的公事也就回到正轨。
有了索拉雅之前的火眼金睛之举,芬洛黎恩在许可最后一人进入施德劳德家后,又将院子里等候进入别墅内的所有人的身份再次仔细核查了一遍,才终于予以放行。
忙活到了半夜三更,芬洛黎恩才终于有机会向自家二小姐讨教她当时究竟是怎么一眼就瞧出来那身份证明的问题的。
索拉雅拢了拢稍有些乱的发丝,没顾着替自己吹牛。
“首先,我是知道‘塑土’这种东西不错,但实际上我对这种玩意并不怎么熟悉——大陆通识学根本不学这个。主要是我舍友是学建筑的,偶尔几次会把一些塑土和沙盘带到宿舍里,然后一研究就是一天,摆弄她的建筑模型。”
“知识果然还是来源于生活啊。”芬洛黎恩不得不感叹博学多识的重要性。
索拉雅对此深表赞同。
“就算知道有塑土这么个东西,要是没有足够的魔能科学素养,一般人也看不出来那身份证明的不对——还是我老师教得好。”
少女淡淡地勾勒出微笑的模样,双手比作望远镜的样子,向上中天的月亮望去。
“看,她又在那儿搞大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