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观念备受淡化的宇宙空间相反,萨纳尔世界的人们只感觉度日如年。
一反常态的聚居生活很难让所有人迅速习惯起来,尤其是从古至今都没有过如此风俗的萨纳尔人,对拥挤不堪的居住环境抱怨连连。
不过抱怨归抱怨。大难当头,普通人能做的只有理解,而后忍受,直到转机的曙光来临。
人群中自然也有那些忍耐不了的群体。而人一旦开始忍受不了,往往就会将自己不满的情绪向外传播,紧接着便开始闹腾起来。
今夜,蓝山城西城区的施德劳德家夜间灯火通明,与往常一样。
可也与往常不太一样,因为院子里实在是太吵闹了。
“先生,暂居民们都受够了这样拥挤的生活,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影响到室内的小孩子们休息了。”
当此特殊时期,每一幢规模较大的建筑或建筑群都已经成为了民防单位,其土地契约所有者顺次成为该单位的全权负责人。
因此,施德劳德一家包括管家小姐能分到自己房子里的一间杂物储物室作为休憩地点。
灰尘确实是多了些,可对比而言还是不如外头几百人个人挤在一块儿的院落要拥挤。
经常不在储物室而在外游走关照暂居民生活状态的芬洛黎恩更加明白他们的拥挤非常,但室内大厅是不能住人的——那儿摆满了步入青春期前幼童的床铺,蜷缩着一个个睡梦中的孩子。
就连芬洛黎恩都得踮起脚尖来走路,门外越来越大的声音却是已经比她的脚步声都要明显了。
“可是如今,里头确实没有空间给他们住了啊。”
温斯坦纳对此也很苦恼,
“二楼的房间里都住满了小孩,通风较好的大厅里也是如此。厨房那儿又都是刀具,断不可以在非常时期安排人入住。
“至于我们这儿……就算我们也挤一点儿,能拉进来几个人?对事情究竟有无裨益?恐怕是没有的吧。”
索拉雅也点头:“事已至此,只能劝告大家都理解一些了。”
芬洛黎恩说:“其实外头的动静还能再大一些的,要不是他们知道里面还有孩子在睡觉的话——你们也知道的,你们脾气一上来那可是很难压得住的。”
……说归说,芬洛黎恩你为什么只盯着我看?
索拉雅凝视着管家小姐那双深红色的眼瞳,叹了一口气。
“外面既然吵吵嚷嚷能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具体的诉求的吧?”
“有的确是有,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实现啊。”
“说来听听呗,总得有个底,回头才好想办法疏通嘛。”
用地球人的惯用思维去揣度的话,外头的诉求无非就是想要在室内还没住满的房间住进去,或者把他们分流到其他空间相对充足的单位安置,总之就是要求更加舒适的环境。
但,这里是萨纳尔。
“暂居民们都说,他们不想要龟缩在这么窄小的囚笼里,他们要上战场。”
“……”
好,这很武德充沛,这很萨纳尔!
暂居民们的诉求好像很有家国大义的样子,让高层听去说不定会很感动。
可是但凡头脑清醒一点的人都能知道,让这些人上战场完全就是去寻死。
“哈……这些人骨气是挺足,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他们是当城外还是跟以前服兵役时候去过的南北边疆一样,还是当自己是人家龙族的圣武大将军大人,有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本事?”
“诶——也不能这么说,”
温斯坦纳赶紧拦住起身想要出门狠狠骂一顿那群脑子里进鸡血的暂居民的妹妹,安抚她说,
“这种情绪吧你不能说它好,更不能说它坏。现在嘛确实是引发了大范围的不满与抗议,可其核心不也是正面积极的吗?只是没用对地方而已。”
索拉雅打开温斯坦纳挡住自己的半截手臂,斜着眼睛瞟向他:“那你倒是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啊?你脑子这么好用,怎么不见你去当军师?”
温斯坦纳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口,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加端正精神些。
芬洛黎恩也很配合地替她的雇佣者拍去背后衣物上沾染的灰尘。
“索拉雅,我是没你聪明,但我比你看得多,真的。”
在索拉雅的记忆里,这是温斯坦纳第三次对她用这么庄重严肃的语气讲话。
第一次是她那时候被赛芬罗温高等进修院破格录取时志得意满的时候,第二次是上个月父亲过世后收到暂缓撤销爵位告知书的那一天早上。
第三次,就是现在。
“哥哥我呢,学习是比不过你,悟性也不如你,性格说不定也比不过你,可我比你多活的这十五年也不是虚度光阴地过去的——要是我出门之后一刻钟之内让外头安静下来的话,答应我件事情可好?”
索拉雅吊着眼睛看他耍帅的样子,莫名地就觉得很不爽。
“哦,我懂了——你要跟我乱伦,你这个渣滓。”
温斯坦纳一阵无语:“这种时候能别乱开玩笑吗妹妹,你小时候还是我帮你洗的澡呢。”
“原来在那个时候就有想法了吗?真是蓄谋已久啊。我要向城防卫队告发你。”
“……告吧告吧,你告得成功算你赢。”
温斯坦纳心塞啊,多好的气氛就给索拉雅一个脑抽问题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难得装一回啊,就不能让他好好装到底吗!
心塞,真的心塞。
“我不管,反正要是我做到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就这样!”
没有砰的一声,门小心翼翼地被关上了。
每一扇门也是施德劳德家现存的极为珍贵的有形财产,可不能因为他自己而被搞坏咯。
至于后来,温斯坦纳还真的在十分钟之内就回来了,庭院里吵闹的声音也在之前骤然响些之后迅速低落。
索拉雅猜不到温斯坦纳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但从他那脱了线的领子看来,中间的过程肯定少不了肢体上的冲突。
总不能是温斯坦纳跟别人打了一架吧?他也不像是拿拳头讲话的人。
单单在血族的范围内比较,温斯坦纳已经算一个十足的斯文人了,斯文到索拉雅都佩服的那种。
回来后的温斯坦纳对索拉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虽然离开时没有征求过索拉雅的同意意见,索拉雅沉思了几个小时后依然对温斯坦纳点了头。
剩下的夜,在夏日的蝉鸣中如沙流逝。
黎明的开初,则随一纸军令同步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