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纳尔净土世界中部。
德莱斯特,蓝山城。
九层皇宫之内人满为患,外城的街道上挤满了不断轮换中的驻军。
人民的战斗意志高昂、胜利意志昂扬,可他们的皇帝看到的战况却远非顺利。
与预测数量极不匹配的虚空残渣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规律得仿佛这不过是一场有着底层代码的劣质游戏一般,有着完全一样的杀不光的敌人。
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们大多沉默寡言。
即使血族的种族天赋已经将血族自身的伤亡水平降低到了其他五国都难以想象的程度,仿佛没有终点的进攻仍然对军士们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摧残。
但这些其实都还算好,防守上最大的压力并非由阵列士兵们承担,而是落在了顶层军官的肩膀上。
这一类针对虚空残渣的攻防战里,无论是矛尖还是盾面,都是由统军之人充当。因为在萨纳尔,个体实力足以在某种程度上主导战局的走向。
所以,比起永不见终结的残渣进攻,最能打击前线部队战斗意志的就是自己所属的直系上层将军们的负伤乃至于战死的情报。
这几乎意味着原本只需要承担查漏补缺工作的他们需要在新将领调动过来补位之前从数以万计的虚空残渣的利爪之下死死地守住阵线,尽全力不退半步,而这简直难如登天。
如此恐怖的进攻态势即使是在护世之门破碎失效之前的南疆都必须严阵以待,何况是现在环境中的自然魔能流被虚空能量大量湮灭的现在。
前线部队的军士们有时候甚至需要分出自身魔能池那一部分用于供给外循环的储备用以在高虚空能量密度的环境内强制施法以求击退来犯之敌。
由于虚空残渣本身就因为虚空能量富足而带有一定量的禁魔领域,一旦情况被逼迫到如此,一个普通水平的士兵往往需要消耗半数以上的魔能储备才能对一头虚空残渣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却难以将之立即杀灭,反而会令自己的战斗能力大打折扣。
蓝山城专门有一个指标用以评判外界的攻防战烈度,那就是看每一次轮换中回城的那一批战士的魔能储备枯竭情况。
理想上是剩余一半的时候回城休养生息,这一点在大战开始的第一天尚能满足。
然而从今夜开始,蓝山城却反常地成为了全萨纳尔第一座跌破此指标警戒线的据点。
原因就如先前所提,负责蓝山城城防的那员大将倒下了。
而在蓝山城高级守备力量多数外派到德莱斯特境内其他三大城市的现今,蓝山城内的高级守备力量可谓捉襟见肘。
就算紧急抽调昨夜刚刚启程前往爱华斯领的四月禁卫军回来,那也只能填充防御阵列的队伍。海查恩与索拉雅本来就都不是顶尖战斗力,即使她们愿意暂时顶上空缺,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够防卫得住如此烈度的进攻。
根据联袂议会现在上报的各方状况,哈弗斯坎达和拉斯德斯佩的两员游走战力正在德莱斯特境内,但向他们求援并不现实,时间同样来不及。
该如何是好……
自从登临帝位以来,伊洛娜还从未遇到过像如今一般难以抉择的情况。
恰在此时,她一直驻足等候的那一扇门由内而外地被打开,身着皇城医务官服装的男人对她致以眼神示意。
伊洛娜知会,接着还未自然合上的合页门推门而入。
咔哒。
门轻轻地关上,伊洛娜确信自己已经尽量让它的噪音降到了最低。
然而,躺在房间内唯一病床上的人儿还是听到了如此微弱的动静。
“陛下……”
“……温蒂。”
本想着过来静静地看一眼就好,可是在病床上的那人开口之后,伊洛娜就发现她根本做不到这般绝情。
就算过继给了戴因家,那也是她的亲生妹妹。若是伊洛娜真如理想中的帝王一般不近人情,那她或许根本不会出现在这扇门扉之外。
想通了之后,便百无禁忌。
伊洛娜快步走到床榻边,坐在方才医务官坐过的小凳上,用双手包住妹妹的右手。
“蓝山城……城防如何?”
温蒂的话听在伊洛娜的心里,有如针扎。
“安好,你在这安心修养便是。”
“那,迪伦港呢。”
“劳拉去守了。”
“克劳伦斯……家的那位?”
“是,也是蓝山城的城卫军总统领,”伊洛娜稍用力捏了捏温蒂无力的右手掌心,安抚她道,“劳拉的实力虽然不及你,但迪伦港需要面对的攻势不如其他,你大可放心领地居民的安危。”
“可这样的话,蓝山城呢?……蓝山城怎么办?”
几秒内没有等到回应,温蒂便知道伊洛娜肯定是没有将此事办妥。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就算伊洛娜不制止她,她也没有办法支撑起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干喘气,疲累至极。
“蓝山城我想办法,你别激动,”伊洛娜试图说服温蒂,“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躺着,尽快恢复——虚空侵蚀,只能靠你自己挺过来。”
温蒂听罢无言,沉默片刻后,缓缓地将她的眸光投射过来。
视线交错,伊洛娜的双眼被她捕捉,移动不了分毫。
“伊洛娜·德法恩,我能相信你吗?”
“自然,我是你的皇姐嘛。”
“……哈。”
听到了某个阔别已久的称谓,温蒂的思绪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百余年前,先帝尚还健在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们还能四处走南闯北地惹祸,一晃眼来到了如今,却是铺天盖地的祸事紧紧尾随着她们追逐。
沧海桑田,不变的只有德法恩家族的祖训,对人民的承诺。
“你可还记得你在你的加冕仪式上对臣民许下的诺言。”
温蒂深深地注视着伊洛娜,尽管她已经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眼,但她必须要听到伊洛娜的答案。
伊洛娜知道温蒂放心不下,就回以她帝王的真心。
只不过,语言是苍白的,德莱斯特的皇帝陛下不想只说些光亮的场面话。
在温蒂哑然的注目下,伊洛娜摘下右手食指上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利的皇帝银戒,轻而慢地套上温蒂对应的那根手指。
大小正好,很是合手。
“若是我出了什么差错,就由你来当这皇帝。”
伊洛娜毫无畏惧地露出微笑,摇了摇温蒂的手。
“皇姐也几十年没出过城了,该出去透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