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茹果然守约，寒穆纷刚一上舰就被拉离大部队，直奔自省室去了。
除了她那载歌载舞的样子叫人困惑这究竟是被关禁闭了还是被嘉奖了以外，并没有其他惹眼的事情发生。
不过薇琳有注意到被蒂斯缇判断为假体的舰长小姐在看到寒穆纷上舰之后神情多变，藏不住深深地被惊骇到的神色。
这令薇琳感到十分意外——这年头连假体都能把微表情诠释得这般淋漓尽致吗？
薇琳不知道的是森茹此前见到的都是寒穆纷的伪装态，那时候的寒穆纷完全就是个分不清楚性别的神秘客。
故而在她再次登舰之后，森茹就看到了一个气质欠揍至极的看起来刚上学堂的小姑娘大摇大摆地飘进星舰主门，实在是她想都没想到的情景。
至于寒穆纷那看起来与自己小时候有九分以上极其相似的容貌……森茹更是不敢细想。
就算宇宙再怎么大，森茹也很难想象在茫茫星海之中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相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经历也能被自己所体验。
于是，为了避免大脑宕机，森茹立即强行中断了自己在这方面继续深究下去的好奇心，选择性地回避一切与那个黑发小学生直接相关的议题。
将新结识的五人引向星舰的不同舱室做介绍的活动就是极好的调节方式。
并且，这也确实受到几人的欢迎。
“赫莉，你看得到吗？”薇琳急于将这种激动的心情传递给自己的唯一听众，“这里超级气派的啊！……”
赫莉没有薇琳那般激动，中规中矩地评价道：
「是挺好看。」
“这么说，你是见过更厉害的咯？”
听出了赫莉回复中的敷衍意味，薇琳向她提出追问。
现在是属于薇琳的自由活动时间。按照森茹的意思，除了那间关押着寒穆纷的自省室之外，这艘舰上的任何区域她都有权限进入参观，但权限也仅限于参观本身。
任何超出参观这个概念范畴的行为，诸如触碰各种仪器或者与设备交互等等，都是不被允许的，云青号也没有向几位客人开放任何除了维生系统之外任何进阶系统的权限。
作为自初一照面开始就首先与云青舰舰长建立交流的第一人，蒂斯缇似乎还有进一步与森茹交涉的意愿。
克莉米思琪与纳伊安则是因为不放心蒂斯缇的安全性而主动留在蒂斯缇身边，以时时刻刻都能监视蒂斯缇的一举一动是否可能会对三千繁星的队伍产生任何威胁。
那么，既然已经有人替薇琳负重前行了，那么薇琳就能安然享受属于自己的岁月静好。
反正就算是享受也享受不了多久，也不至于怪罪自己，对吧？
薇琳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的神经，在森茹的导游任务完成之后第一时间就和法斯塔米亚一起脱离了大部队，又在不知道哪个拐角分道扬镳、各玩各的去了。
薇琳不知道法斯塔米亚感兴趣的是什么，反正她好奇的是这艘星舰上的各个不同分区与看起来就很超前的设备。
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这么说：星舰云青带给她的惊喜与震撼，不见得会比初到萨纳尔世界的那一段陌生期带来的要少。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萨纳尔世界代表的是与自然科学路径完全不同的魔能科学世界，而云青走的赛道则是与地球相似的科技路线，可它却跑得更加遥远。
一个是看隔壁，一个是看前方，带给人的体验都同样新奇，也同样具有启发性。
薇琳就这样在星舰里漫无目的地飘着，从甲层飘到了癸层，再从子区游去了亥区，壹贰叁肆之类的不同舱段更是被她来来回回逛了个遍。
这种神似大冒险的活动，别说是小孩了，很多大人都为之着迷。
而越是来来往往地仔细打量，薇琳就越是发现这样的一艘星舰，细节是越看越叫人“触目惊心”。
这就好比是拿一个文明最尖端的技术无论怎么放大另一个文明的造物都找不出任何瑕疵的道理，云青舰上的一切可观测的事物，薇琳都没办法在当代地球文明已经公布给大众的前端科研成果上找到对应产物。
这也就表明着，建造这艘星舰的文明至少在科技成果转化的工业水平上在各个门类都至少领先地球当代科技水平数个代差。至于还未投入产出的前沿技术，那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更厉害的倒谈不上，太初宇宙里也不会有比驰仙九洲更加发达的科技文明了——他们已经发展到了太初宇宙所能容纳的体量上限。至少在现有的框架未被打破重构之前，他们的理论水平将永远不得寸进。」
“这么离谱的嘛？”
薇琳不是不信赫莉的表述，而是这种表述任谁来说都很难服众。
因为这听起来多少有些宿命论的悲观意味在，又或许会触及许多人的禁忌，并被他们粗暴地归类为“反科学常识的胡说八道”。
对此赫莉没有任何办法，她没有能力去改变所有人的认知。至少在每一个个体的底层思维上，宇宙大同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空虚愿景。
故而赫莉没有像往常与薇琳探讨一个话题那样继续延展下去，她选择将这个机会留给未来的薇琳，等到她自己发现那个更加广阔的属于太初宇宙的答案。
然后，等着那个时候的她怀揣着与如今的自己相似的无奈心情，尝试去说服未来守着那一套对于将来的薇琳而言陈腐至极的理论而油盐不进的自己。
赫莉觉得这没什么好嗟叹的，只不过是站在不同高度的人所看到的真相不同而已。
矮的人看到的是一个圆，高的人看到的是一个躺着的圆柱体，更矮的人看到的又是飘着的圆柱体。
就形状而言，矮者看到的真相是错误的、不够全面的，但不能简单地说更矮者在这个问题上的进展与高者相同，因为他们注定要经历由矮变高的全过程，伴随着对固有理论的推翻与再推翻。
这就是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
而当人们看懂了这一点后，是否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恍惚间发觉，原来就“规律”这一铁律本身，似乎也在随着文明的不断发展与迭代，发生观察这由矮变高进而结论不同的变化？
赫莉不知道，因为她还不够高。
所以她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现今这一位好奇心满满的小家伙能够拥有冲破寰宇桎梏的那一日。
然后，到了那时，再由眼界更广的她向下传播相对而言更加先进的知识。
无人言说宇宙之外，更不必言说之外的之外。
自觉自己已经想得过于遥远，赫莉感到有趣地按住自己并不安分的双手，复杂地笑笑。
这样看来，似乎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规模空前的悖论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