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帮忙吗?”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不用。‘劫’这种东西,只有当事人直面那才有用。”
谢绝了纳伊安的好意,见林澜也配合地放下了挡在她前面的那只手臂后,林蔚苒向大家颔首致意,向前迈出一步、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又见面了。”
带着白玉面具的林蔚苒高声喊话道,并没有立刻获得对方的回应。
在所有人的视线观察下,那个从配色上而言几乎与林蔚苒完全相反的人——头戴漆黑面具,一袭霜白色的长发在背后梳成一个低马尾——侧身向远离林蔚苒的方向迈开半步。
漆黑面具的少女在此过程中保持着与林蔚苒的面对面。当少女停下动作的时候,她还向迈开步子的方位送了送下巴,似乎是在对林蔚苒说:“跟我来”。
见状,林蔚苒深知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再逃跑一次。
既然这是她必将直面的所谓“劫数”,那除了她自己,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人或办法能够帮她免去这一灾。
“诸位,就此别过。”
临走前,司空少女向同行的伙伴们拱手致意,向下低垂的视野余光收到来自每一个人的分别礼的时候,她才转身站直,沉稳而坚定地走向远方。
“我们先行一步,等会你要追上来啊,林大司空!”
“知道了!”
薇琳将双手握成喇叭状贴在嘴角两侧,放声对林蔚苒喊出约定。
意识到有人关心自己,林蔚苒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一瞬间,她其实很欣慰。
众人的注目并没有给她如芒在背的感觉,而让孤单惯了的少女被一股油然而生且从未体验过的温暖沐浴着,也让她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变得轻快了不少。
这股暖流直到自己即将与那个漆黑面具的“自己”交汇之时都没有退潮,自己短暂相识的伙伴们仍然站在原地默默留意着她这边的事态。
而这一切,也逃不过那个等待着她到来的身影。
“很开心吗。”
“你说什么?”
完全没有料到被林澜称作自己命定中的劫数的少女对自己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一点火药味都没有的问题,这极大地出乎了林蔚苒的意料。
漆黑面具少女的声音就如她裸露在外的雪白颈项一般冰冷静谧,却没有溶入森寒肃杀的阴险。
反倒是像极了过去某段时间里的自己,将生人勿进作为了自己受尽伤害的那颗柔软内心的甲胄,把一切可能伤害自己的事物拒之门外,难免也让自己失却了许许多多的本来能建立起来的相对真挚的友谊。
“你走神了。”
看出来林蔚苒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漆黑面具的少女摇头的动作不知道究竟是想表示何种含义。
可正是这个动作,叫林蔚苒提起了十二分的境界,全身上下都颤抖了一下。
“抱歉……”林蔚苒身体僵硬地道歉说,“所以,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想要取我而代之?大可坦诚一些,免去那些不必要的弯弯绕绕,直入正题才是。”
“……”
漆黑面具的少女默默地偏开头,像是在纠结,也像是在独自哀思。
摸不清楚她用意的林蔚苒默不作声地在地面上向后轻轻滑动脚跟,试图稍稍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可没等林蔚苒的算盘子响起来她的那点小心思就被漆黑面具的自己识破,因为这女孩在她做出后撤动作的第一个瞬间就快速地转回脑袋。
即使隔着两层面具,林蔚苒还是能确信这名少女的目光焦点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下方、那双角度开始偏离正常站立应该所有角度的脚上。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想要逃。”漆黑少女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只是此刻有些像菊花,透露着淡淡的哀伤,“还是说,你好像很怕我。”
“我是担心你对我有歹心,”林蔚苒直言不讳道,“灵境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我,那你来找我的意图只可能有两个——杀了我,或者被我杀。”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人不可?”
漆黑面具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不解。
“……你,是真的不知道?”
林蔚苒不明白这名少女究竟是装得太好,还是一片赤诚。
她没办法从对方的任何细节中瞧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自己对对方坦诚相待,人家似乎从来也没有对自己隐藏的意思。
林澜对她说,这是她的劫数;目睹过林澜与另一个林澜厮杀的最后落幕,林蔚苒也对先前给予了自己无限恐惧的另一个自己提心吊胆。
她希望自己是神经过敏、这个漆黑面具的少女其实人畜无害,可她做不到这般大大咧咧地接受自己所妄想的现实。
名为林蔚苒的少女心中的那一层甲胄从未摘除过,而是套上了第二层盔甲,名为开朗外向的甲。
所以她尽管能做到对某一个人真诚,却很难信任旁人对自己流露出的真诚。
说真的,就算是在灵境里相识的众人、哪怕是其中首先最为她欣赏的纳伊安,林蔚苒其实也做不到彻彻底底地相信。
这是永远铭刻于她心灵深处的伤痕,是一道道被血痂填满了的沟渠,其最根本的来源源自于自出生开始就极端缺乏的来自原生家庭应有的亲情。
所以,尽管林蔚苒已经深切地品味了出来面前站着的这位面带与自己相反色调面具的少女很有可能就是以过往某一时刻自己的心境为模板捏造出来的“傀儡”,她也无法相信对方的真情流露。
而未来的自己无法对过去的自己袒露真心这件事,也极大地渲染了少女心中的失落。
“那你就杀了我吧。”
来不及等林蔚苒震惊的反应,无根之水从天而降、狂风骤雨席卷编织而成的雨帘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瞬间笼罩整个场地。
密不透风的水牢在中心结成一座方形的城堡,里面囚禁着一黑一白两名少女。
随后,一股水流形成的细线在林蔚苒的面前缠绕、联结,形成了一团毛线球般的物体,而后又平展开来、最终织成了一柄短小的匕首。
最后,落在了林蔚苒鬼使神差般平摊开来的右手掌心,被她条件反射般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