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生活长久了的人们很难适应新时代的曙光;
类似地,习惯了用伪装保护自己的少女仍然需要很长一段路,才能从已经偏离了的心之轨迹上走回原来的正道。
说是变了一个人吧,薇琳也不觉得林蔚苒就真的与以前的风格大相径庭什么的。
非要她说,薇琳反而觉得人家并非像是常看的少儿频道里那样一洗白就白得彻底、一旦改过自新就必然重新做人的那般极端。
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向上的,故而林蔚苒在摘了面具之后虽说与大家的交往距离又在无形中被拉开了一些、一举一动也生分客套乃至于是更加胆怯了一些……
但薇琳相信在她们未来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林蔚苒一定会拐过螺旋的那道弯,以一个全新的、坚强的姿态对得起自己一切选择地活着。
虽然薇琳不认为自己是多么一个好管闲事的烂好人,但林蔚苒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异世界同位体,所要经历的一切磨难与命运多多少少地,总是叫人情不自禁地就往自己的身上去靠。
就像是一些人在平日里生活并不如意就会下意识地祈祷要是有另一个世界的话,希望在那个世界里的自己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聊以慰藉一样,这是广大人民群众最为朴实的美好愿景。
唯一可惜的是,这件事情终究不能仅仅归纳于对生活朴素的愿景。
比起这种纯粹又不落边际的幻想,对林蔚苒给予关心还有更加功利性的一方面考量,这也是薇琳心中各事项当中重要性位列第一的那条——
——搞明白林蔚苒的那场劫数的始末。
于是,才有了向来都精明的小家伙主动往恨不得对大部队退避三舍的怯场少女这里拱的滑稽一幕。
“大司空大司空!跟我说说话嘛~”
好不容易拱到少女面前的薇琳特地挑了一个不被其他人注意,至少明面上并没有引来任何注目的时机,捏着人家的宽袍大袖的一角小幅度地摇了摇。
这是她最近才发现的百试不厌的沟通小技巧,本着“反正我都长成这样了,要是再不充分利用一下自身优势那和小香猪有什么区别?”的初心,薇琳最近是越来越不重视自己所剩无几的节操、在腹黑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好在这小家伙的主要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坑人,就是目的性强了点、偶尔假了点,但……
奈何人家长了一张无论如何都叫人讨厌不起来的可可爱爱的小脸蛋呢?
尤其此时此刻这小家伙的表情还像极了从前某天夜里自己对着白玉镜子独自委屈时候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更是叫林蔚苒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漆黑面具的自己,实在是无法拒绝薇琳的要求。
“别摇了别摇了……你想知道什么?”
末了,兴许是真的把薇琳当成是一个很难搞得定的小孩子看了,林蔚苒还在停顿半秒后加了句“我一定知无不言”的承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家伙准备结党营私呢。
“你怎么把她变成冰雕的呀?”
抬手指了指过来的方向,林蔚苒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薇琳意指何方。
不得不又想起了那个懵懵懂懂又楚楚可怜的过往自己的剪影,纵使刚刚做出了重大改变的林蔚苒心中再怎么复杂难言,答应了要回答这孩子一切问题的自己总不能食言。
“我也不知道。”林蔚苒力图通过自己的语气与动作表现出诚恳的意味,“我并不像林澜道长那样是个武力高强之辈,在太学里学习了那么久,自然也做不到向你们一样弹指之间斗转星移的伟力。她究竟是怎么冻上的……我也没有多少头绪。”
“噢……”
第一个问题得到了一个毫无进展的答案,薇琳没有因此中道放弃自己的目的。
她紧接着就问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备选问题,林蔚苒总不至于连这个都答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吧。
“之前听道长姐姐说那是你命中注定的一场劫数,可我认知里的‘劫’似乎总是什么‘浩劫’啊‘劫难’啊之类的,你觉得……?”
问题被恰到好处地留了白,再问下去就不怎么礼貌了。
言尽于此,林蔚苒也正好能明悟薇琳想要知道的方面,回答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上。
看似如此,林蔚苒仍然只有回答这一个选项:于情于理,回答这个问题都不算对她本人的冒犯,加之她还需要履行对女孩的承诺。
“怎么看待这一场‘劫’的啊……真是一个好问题。”
深呼吸,缓阖眸,慢睁眼。
林蔚苒做了一个九洲人习惯的调整动作,吐息悠长且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紧接着便是片刻的沉吟,由提出问题的白发女孩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看似注意力全然不在此处的大部队不留痕迹地放慢脚步,好像同样期待着林蔚苒的答案。
“……非要说的话,我认为这场‘劫’也许不是‘劫’——至少不是狭义上我们最讨厌的那一类灾劫。”
沉思良久,林蔚苒最终采取了下定义的方式,重新划定了自己对这场劫数的看法。
“林澜道长的那一场劫固然将她置于了危机之中,可我觉得,要是最终我没能狠下心来确凿地说出那句势必要与过去懦弱的自己一刀两断的意图的话,那间水牢也许我是注定出不来了。”
“文斗和武斗的区别咯。”
薇琳倒是很会举一反三的,如此也帮助了林蔚苒更好地进行发散思绪的归纳总结。
“这个总结的妙,大概就是文斗武斗之间的关系吧……唇枪舌剑、藏锋芒于微言精义之中,危机仍然四伏,未必就比将你死我活写在脸上的武斗要安全多少。”
林蔚苒发表着属于自己的感慨,她还是很难忘怀刚才与黑面少女的对话。
“我之前问过她,‘你是我的心魔吗’?她告诉我说,‘应该不是’。
“我想,她或许的确不是所谓的心魔,她就是我过往某时某刻的一道剪影而已,这和林澜道长遇到的劫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只是……
“为什么灵境它,要模仿出我们的剪影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