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莫兰达一下子也无计可施,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但关键是立刻要迈步的普莱森不免有些匆忙地尝试重建先前与灵境那边断开的链接。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预估错误了,又或者可以说,他担不起自己预估错误的责任。
凭着对这位好说歹说都与自己有着上亿年交情的同僚的了解,普莱森觉得莫兰达不可能不会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应急预案,尤其是在关乎于薇琳的事宜上,她恐怕只会做到事无巨细、将兜底的大网编织得密不透风。
普莱森愿意相信莫兰达就算一时间没有找到逻辑的线头而暂时沉默,却无法替莫兰达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做出保证。
但凡莫兰达无法在足够快速的时间里想出足够具有可行性的办法,对灵境的那一边正在上演瞬息万变的战场剧情的舞台而言都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深知破碎虚空的不好相与,普莱森只能立即尝试重新接回频道上尝试给予薇琳足够的场外援助,这几乎是祂下意识就想到的最朴实的办法。
等到莫兰达那边有办法了自然会来找祂,自己只需要全神贯注地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好。
事到如今,祂们之间所能做的只有互相信任、充足的信任。
至于薇琳……这孩子从来就没让人放心过。
紧闭双眼,普莱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逐渐放空其他杂念的心中只留下来到唯一的一条信念——以薇琳无主的躯壳作为中继器,重新获取对灵境的观测许可。
另一边,不得不被普莱森寄予厚望的莫兰达则是将视线移向了舷窗之外,看着五道光轨中四包一不断碰撞交击的场景拧紧了眉毛。
到了如今,心中对一切都有谱的莫兰达仍然是对现在这最关键一环的前提十分担忧——祂担心万一正在这里掉了链子,那么以往谋划的一切都将在即将到达终点线的前一瞬间画上句号。
“行一百里半九十”。对于莫兰达心里已有的那份计划来说,却只有零和一的区别。
要么成功得完美、要么失败的彻底,没有任何别的选项。
因为祂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最终不是破碎虚空,祂们的目标远为远大。
“败啊,科菲林……”
双眼像是焊在那里了一半牢牢地望向舷窗外的战场,看着久久不能被外界四人拿下的不速之客拉达姆,莫兰达的眼色注满了千万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焦急。
低声的无意识呢喃吸引了一旁克莉米思琪的目光,渐变发的少女顺着友人母亲的身侧向下看去,发现了那一双紧紧握成拳头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要帮忙吗?——克莉米思琪纠结了很久,终于是没有自告奋勇地说出这句话。
她品味不出“败”字的意思,也不知道科菲林究竟是在说什么人,亦或者是物。
克莉米思琪同样也无法揣度灰发少女真正的意图,就像她过了半天都没弄明白为什么那个苍白色的男人非得要一直抱着目前来说跟……虽然这么说朋友不太吉利,但目前的确只能被称作“尸体”的薇琳不放。
苍白男人的表情没有哀伤、没有惋惜,只有焦急,仿佛棋差一筹就能救活病人、却又因为特别的原因就是无法迈过那一道坎将鬼差套上的铁索斩断一般。
浅灰少女的眼神透露着急迫、焦虑、失去掌控,与刚才给人留下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神秘强者印象背道而驰,宛若一名在赛马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赌之马距离第一名的位置渐行渐远而抱头跳起的赌客。
想了想自己终究还是局外人,法斯塔米亚也同样是,森茹也不在其内,故而克莉米思琪识相地拉住了似乎有什么话即将脱口而出的两人,用郑重而缓慢的摇头告诉她们:这不是她们所能介入的事情。
好在那名灰发少女紧张的样子并没有维持太久,最终在旁观者们即将容忍不住毛遂自荐的阈值前忽然化开。
春风拂过、坚冰化开,打结了的眉毛再次舒展开来,因为舷窗外的战事已经平息。
容不得旁观者插话,只一眨眼的功夫,舱室内就忽然出现了五个人影。
外围站着四个人将最中心的那个死死地按在地上,克莉米思琪推断那个被押解的女人身边铁定全都是看不见的禁制,否则只要她想挣扎、就凭这层连自己都能随便撕毁的甲板,恐怕在她耸动的肩膀下都过不了一招。
没有花时间去回应四人“活捉这家伙真难”的感想,莫兰达单膝点地蹲下身来,强硬地捏住拉达姆的下颌、迫使她正面与自己对视。
“莫兰达,你……”
咔嚓。
令人心悸的芹菜断裂声响起,旁观者们的表情瞬间变得瞠目结舌。
比旁观者们表情更加精彩的是费心费力好不容易将拉达姆活捉绑了来的四人组,祂们看到要求自己完完整整把拉达姆给运过来的甲方忽然当着祂们的面把活捉的罪人直接空手枭首,一时间竟然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不是人的缘故,就算身首分离,拉达姆的身体也没有往外喷出任何需要被和谐的温热流体。相对应的,足够强大且不讲生物原理的生命力也让祂能够不需要身体依然可以存活。
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没办法讲话,而且拉达姆似乎没有聪明到会像薇琳那样搓一个大喇叭代替声带振动的发音办法。
但这都无所谓了,毕竟那嘴巴一张一合的,光看唇形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而这也是莫兰达的意图之一。
“接下来的事情不容打扰,把你的头卸下来我非常抱歉。”
莫兰达小声说着,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异常诚恳,这让拉达姆感到极其意外,以至于祂那张无声却喋喋不休的嘴停顿了那么几秒。
而后,她就在听到莫兰达的下一句话后显得气急败坏、骂得更加凶了。
“亵渎科菲林的遗体并非我的本意——拉达姆,你是间接的罪人。”
“当然……我不得不向你道歉,拉达姆,”
轻飘飘的一句话,第二次干懵了拉达姆的思维中枢。
莫兰达全程都没有将视线分给过祂,始终自顾自地,仿佛在那里伤春悲秋。
“毕竟,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产物。”
……像在悼念。
“……普莱森,准备送个东西进去。”
捧着那颗将要死到临头的头颅,莫兰达冷眸沉声道,
“这场争斗,我们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