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讲,当那个傀儡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薇琳是有些怕怕的。
女孩禁不住上半身向后仰躺的动作,双脚倒是稳稳地扎在地里没有向后倒退一分。
“这是醒了?”
薇琳半是确信地问道,她能从傀儡那双泛起光芒来的眼眸里看到属于某个独立意识鲜活的生命力,不再像是个半活不活半死不死的东西了。
“哦?你说破碎虚空已经醒了?”
“对……现在祂正在瞪着我,一言不发的,有点瘆人。”
闻言,拉达姆耸了耸肩摇了摇头:“那就麻烦起来了——祂多半是已经适应了新环境,我觉得你要完蛋咯。”
不可否认的,拉达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听在薇琳的耳朵里放大了她对眼前现状的恐惧感——如果真的像拉达姆所说的那样,破碎虚空已经完全熟悉了新身体的使用守则,那她的胜率恐怕就要被拦腰斩断了。
嗯……就算不斩,白发女孩的胜率本来也没有多高,只是斩了以后那个代表胜率的冰冷数字也许更加苍白了些罢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
视野中白发女孩又惊又恐的神情没有吸引到破碎虚空的注意力太多,祂只是瞄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比起尚不熟悉的视觉上的色彩体验,对声音层面的感知破碎虚空却反常识地并不陌生。
本体存在于宇宙深处的破碎虚空本来是没有听觉的,这并不是祂本体的观测手段之一。
居于真空环境之中的生命,本来就不太可能发展出需要依靠声波作为接收信号方式的特化感官,这非常合理。但……祂发展起来的来自各个文明世界的爪牙有不少都是通过制造音频的方式进行交流。
相比起让这些人理解自己的意思并做出反应,在略带愧疚地一不小心折腾死了几条生命之后,破碎虚空只好从自己身上下手,打通上下级之间的理解渠道。
花费了些时间,破碎虚空还算顺利地完成了对“声音”的解构并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理解方式,而且随着派往各个世界的化身数次与数量都越来越多,破碎虚空也逐渐掌握了发声的技巧。
这就是为什么破碎虚空不仅听得懂薇琳说的话,祂自己也能开口说出话来,而这其中都不需要灵境作为翻译的中转站。
薇琳看不到这一层原因,因为在女孩的刻板印象里,类似破碎虚空这样的全宇宙公敌会点自己的家乡话简直再合理不过了,这也是她少数考量不周的地方。
幸好这层因素并不会影响大局,否则薇琳铁定得因为这个细节吃上大亏。
“主上,有幸在此处见到你。”
沐浴在霜叶冰冷如霜的目光中,拉达姆微笑着对着霜叶行了个礼。
她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看不到,所以不管往哪个方向行拜谒礼那都是差不多的结果,问题不大。
但落在了霜叶的眼里,却多少是会让薇琳这一方对拉达姆的立场深感忧虑的。
“……不记得。”咀嚼了半天这道熟悉的声音究竟来自哪个手下,破碎虚空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像是一个人要是发展了一群甲虫当手下,就算相处了整整一生,恐怕也很难在不看到甲虫本身的情况下单凭声音就辨认出谁是谁来一样。
所以,破碎虚空以远超原先僵硬卡壳的操作水平指挥着附身的傀儡转过身体,直勾勾地衔接上那双警戒感满满的视线,语气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话:
“倒是你,我却是记得的……反抗者。”
“首先,我是你爹;其次,你哪位啊?”
薇琳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也许是因为之前就用言语嘲讽过对方结果对方完全没有听懂吧,所以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骑脸输出。
“拉达姆!你个叛徒!”
盯着漆黑瞳眸里放射而出的压抑目光,薇琳朝着对面世界大喊。
只不过这次,女孩是真的错怪拉达姆了。
“唉唉唉——我虽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你也没必要这么怀疑我,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紧接着,没给薇琳或霜叶任何唾骂她的机会,拉达姆恢复了正常的仪态,道:
“不过很可惜,主上,鄙人今天是站在她们一边的——还请主上宽恕。”
“……啊?”
要不是被分在两地,薇琳和霜叶怕不是要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这家伙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并且额外的还要花费好几秒去确认这家伙究竟是不是在信口雌黄。
拉达姆的脸上仍然挂着那抹意义不明的笑,霜叶笃定那副表情就算是破碎虚空看到了,恐怕也要感到脊背发凉。
“无所谓,我宽恕你的罪过。”
又一次远超薇琳意料的,破碎虚空好像对自己的属下临场反叛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实感的样子,挥挥手就相当豁达地表示自己饶恕了她,并且不会予以额外的苛责。
“喂喂,我说,那家伙可是背叛了你诶——你竟然不生气的么?”
“生气?那是什……哦,那应该是有些生气的。”
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话说到一半才从自己诸多化身的回忆中品味到了名为情感的生命体验,破碎虚空瞬间理解了白发女孩想要表述的意思。
“但每个个体的志向总是不断地在改变,我注定没办法拴住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不会太过介意这些。”
“……你真的是大反派嘛!?”
薇琳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能从破碎虚空嘴里听到比许多人类还开阔得多的人生境界,身为宇宙公敌的虚空阁下恐怕比各个世界的那些资本家都要良心多了!
“反派……你在骂我咯。”
轻声呢喃着这个词汇。
说实话,破碎虚空还真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可结合情景,这并不妨碍祂品味出这个词汇所蕴含的情感倾向是相当负面的。
危险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过白发女孩的身体,破碎虚空轻声道出令人胆寒的判断句:
“我记得你,很清晰地记得你——你就是那些回绝了我的邀请的冥顽不化者。
“而且,还妄图对我举起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