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副什么表情?”
破碎虚空说的话让薇琳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而霜叶沉默中表情的微动则让拉达姆尤为好奇。
像是被什么突然会议起来的夸张事实震惊到了那般,白发女孩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震撼。
远超水晶、宛若玻璃般纯净剔透的天青色双瞳内流转着奇异的光华,仿佛一名年迈的战士因一些契机回忆起了过往,追忆着遥远却永生无法忘怀的往昔。
拉达姆很好奇霜叶表情的变化,因为她认为这是绝无可能在女孩的脸上能够看到的表情。
归根结底,仅凭薇琳这短短十余年的经历怎么可能沉淀出这样耐人寻味的神韵?这是怎么都做不到的事情。
尤其是观察到了女孩嘴角微妙扬起的弧度,拉达姆恍惚间看到了极似某个灰长直腹黑巫师的影子,这顿时令她恍然大悟。
“你果然不是她。”
拉达姆呵呵一笑,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最关键的情报。
但她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因为就算如此,霜叶也无法对她的计划产生任何的威胁。
没理说着谜语的对方,霜叶的眼里只有手中挽起的长发。
绝不是初春般将融之雪白中透蓝的色彩,亦不是入冬后冰天雪地的惨淡白色。
这是雪色,又或许是霜色……
纯粹的洁白,薄薄一层,仅是轻轻将指腹覆上去就能将它融化,致使无论何人在捧起这束长发时都不禁轻手轻脚地呵护之、守护之,担忧这绝美却脆弱的霜消散在自己的指尖。
没人想要当罪人,却又无法忍受近在眼前却不可亵玩的放置诱惑,最终承受着涌动的罪恶感以萌生的破坏欲为驱使,向纯净圣洁的领域发起背德的侵犯。
欣喜与自责交加的复杂情感自触及那片霜色地带起始发,又很快会被与那般易碎的想象截然不同的温润与稳定所惊讶,最终折服于其本质中的坚韧不毁。
只有在望到这抹雪色、嗅到这股清香、听到这段乐律、品到这阵回味后,她才从那段久远得仿佛梦境般虚幻的过去中回过神来,将空闲的手搭在胸口。
触感柔软却密实,完好无损,没有摸到狰狞的伤口或空洞无物的贯穿,是再健康不过的完整肌肤。
从熟悉的黑发少女散乱刘海下那对黑曜石般漆黑透紫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倒影,因角膜凸透镜的缘故略有失真,但因为距离足够长保留了许多真实性可供参考。
是啊,我现在是长这样的。
霜叶心里泛起了恍惚,淡淡地微笑。
平举的手臂自然回落,柔顺细长的发丝自她自然分开的五指缝隙中流淌而下,回归氤氲瀑布的主流当中去,重新成为千丝万缕中不起眼却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
正如现今的自己一般,同样成为了这孩子本源中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
“我明明就是她,但你却不是我。”
摇着头,笑着,笑得很好看、很有意蕴。
霜叶第一次露出如此成熟的表情,似是饱经了风霜,似是恍然地觉悟。
明明是如此春风化雨的温润神态,就连那对水盈盈的双眸都微微弯成了迷人的月牙弧度……
可是在拉达姆的眼中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刺眼。
没来由的慌乱从心底生发,拉达姆赶在情绪即将不受控制之前用一盆凉水浇灭了蔓延的火势,徒留阴燃的火芯在漆黑焦土深处闪烁着呼吸般的蒙尘橙光。
从表象上看,拉达姆本来胸有成竹的表情回归了往日里的平静,但霜叶看得出来对方不过是在用面无表情去掩饰更加根本的阴晴不定。
拉达姆是个容易陷入自我怀疑中去的人,作为对手而言,这既可以是个致命的缺点,又可能在任何无法预料的时刻转化为跳出掌控的不确定性因素。
是以,霜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她跟薇琳一样没有半场开香槟的坏习惯。
这一方陷入了持续时间极长的对峙,那边的薇琳才将将从破碎虚空带给她的沉思中浮了出来,好看的眼瞳里闪烁着名为思索的辉光。
“你的意思是,世界之外——宇宙之外,有着四个神位?”
漆黑的傀儡不会点头也不会摇头,但就表现出的态度来看,祂并没有否定女孩提问的意思。
“事件的发生需要舞台,事件的主体需要演员,事件的逻辑需要剧本,事件的意义需要观众。
“但现在,我们缺少最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没有观众,因而整场事件就会失去它存在的意义。”
“那照你的说法,太初宇宙就是舞台,芸芸众生就是演员,生命的轨迹就是剧本——那为什么世界之外的那群人不是观众?”
薇琳觉得自己好像挑到刺了。
她总觉得破碎虚空的说法有些深层次的逻辑错误,比如观众未必只能是一人,台上的演员当然也可以兼作观众赋予整场演出以意义,甚至舞台本身也可以作为最庞大的观测者。
矛盾的是,薇琳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不能站在十足坚定的立场上对这个说法予以反驳——灵境的存在给予了薇琳相当的启发,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了解异于宇宙本身规则的存在。
破碎虚空如果只是在打比方,这其中的逻辑问题就无法站得住脚了;
况且自己认为始终是自己认为,人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抛却自己的固有思维主动“自降身份”进入到那个被自己打上“不如我”的思想当中去,可谓是束缚住人最根本的桎梏之一。
薇琳很不想堕入常人无法跳出的牢笼中,却也明知永远地反其道而行之亦是作茧自缚的行为。
矛盾无不充斥于事物与道理之中,真理和谬论总是并肩而行,正如福祸相依的不确定性那般叫人头疼。
“不要试图用我们的视角去理解宇宙之外的东西——既然现阶段的我们缺少证明的手段,我们能做的只有选择而已。”
破碎虚空说着,掷地有声。
“而我,以及所有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其他人所做的选择都出奇的一致——我们选择了相信。”
“话已至此,至于你怎么选我不在意,但也到了你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