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境内以灵体存在的个体都很难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具体体现为表情比起现实世界更加多变、眼神也更容易让人读得懂,看起来更加“灵动”。
不过,更难掩饰并不代表就完全藏不住,例如拉达姆从进入灵境伊始到刚才都一直没有放弃对自己内心情绪的压制。
与她相反的,薇琳的性格不算完全内敛,倒也不算有多开放,只是她那双真真藏不住任何东西的万变瞳孔实在是拖了女孩的后腿,导致她想藏都很难藏起来,那不如就由他去、指不定还能起到惊喜的效果。
打从一开始,薇琳就认识到了自己跟拉达姆走的是背道而驰的两个路子,她们之间的对决恐怕也会是那种互相都无法完全料定对方会走出的下一步的那种黑箱斗争。
对此,薇琳自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拉达姆无论做出怎样的行为,她都会留出一些余地,以供自己在紧要关头能够周旋。
就算是在跟蒂斯缇和林澜聊着互相的遭遇、蒂斯缇更是表明此时此刻的拉达姆几乎没有任何威胁的现在,薇琳也没有忘记留一部分精力在孑身一人的木头人身上。
顺理成章地,拉达姆的变化立刻就被薇琳觉察。
女孩轻轻扯了扯正在滔滔不绝交流着在此次会合之前各自经历的少女的衣摆,示意她们朝某个方向看去。
“怎么了?”
林澜下意识地就问出声,可不需要听他人的回答,拥有真才实学的林道长在发问结束后的下一刻就发现了那黑发身影正在经历的异常状态。
“看来这位朋友最终是选择了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啊……她还真是豁得出去,我都有点佩服她了。”
林澜拔剑出鞘的金属铮鸣声回荡耳中,蒂斯缇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悠悠将身子一转,面色从容地与气息邪异的拉达姆遥遥相望。
这气场看得薇琳差点以为蒂斯缇是低配版的自家亲妈,怎么感觉这家伙也跟洛琳差不多地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棍气质呢?
“林澜,我不建议你举剑劈祂,”
蒂斯缇还是将右手掌心轻飘飘地搭在林澜刚刚架起软剑的手腕上,没怎么用力地就将她的攻击架势按了下去,
“这具躯壳里头封着的东西就要出来了,以敌我双方的神秘性差距来说,你这一剑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岂不是意味着其他的术法都无法施展了?”
林澜反问她道。
“倒也未必,只是成功率没了保障罢了。”
蒂斯缇的语调听似轻描淡写,薇琳还以为这家伙真不把眼前的异象当做什么足以令自己焦急的大事情呢。
可接下来听到的来自对方的说法,却好像又不像是能够支撑她这般怡然自得神态的理由。
“原初混沌的表观神秘性远高于我,我的惯用手段在祂面前恐怕全都会失效了吧。”
明明是在陈述一件对己方阵营来说完全不算好消息的事实,蒂斯缇的话语听起来却那般轻松写意,好像正在谈论的话题不是摆在眼前的威胁,而是明天就要启程动身的远郊旅游。
“那我呢?”不希望是这个结果的林澜追问道,“你说我的神秘性具有很强的欺诈性,那等效之后,我可有一战之力?”
蒂斯缇微笑着摇头,不知道是在委婉地表示否定之意,还是在嘲笑林澜言论的盲目自大。
“喂,你别是要装死吧!?”
极其不满蒂斯缇表现出来的暧昧态度的薇琳用力给她的小腿肚来了一脚,薇琳气鼓鼓地谴责蒂斯缇的谜语人行为。
“……其实,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蒂斯缇非但不生气不表态,反而撇过头意味深长地俯视了女孩一眼,留给她一个看不明白的深奥眼神后才总算是将背着的双手解开,活动着手腕放到身前。
又是一句完全超出薇琳CPU处理能力的无底迷题,蒂斯缇没在意薇琳会怎么用她的思维加工自己说出的这句话,而是嘴里念叨着奇怪的语句,凭空呼唤出了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
薇琳没有遗漏这层反常的现象:她发现自己听不懂蒂斯缇嘴里说的语言。
根据灵境先前展现出来的特性,以灵体形式存在于此的个体互相之间的交流可以跨越语言的障碍,因为灵境中的发音本质上可以被抽象地理解为是灵体的共振。
只要规定了某种意义所对应的频率,那么跨越不同语言之间的交流也就成为了可能,其实这跟短波通信的翻译原理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个比喻,不能乐观地就认为两个相似的事物就能完全互相借代原理,这是万万行不通的鲁莽之举。
就如蒂斯缇现在的施术过程,其已经完全推翻了女孩此前建立起来的灵境逻辑。
“不用这么盯着我看,你听不懂是正常的。”
来自侧后方的那道视线实在是太过扎眼,蒂斯缇就感觉自己的背上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而这种奇怪的通感同样来自于灵境对灵体情感的放大效应。
“神秘学术法本来就不怎么受常规世界的束缚,我此前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一直在追寻对神秘学的解释方法——直到现在我才幸运地发现,以凡人的眼光试图去结构神秘学,本来就是荒唐透顶的自负之举。”
蒂斯缇若有所指地说着,只不过指的是所有跟她同属一派的神秘学者。
进入了灵境之后,蒂斯缇才在实践中真正认识到了神秘学是唯一一个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还能够发挥完全作用的力量——它是真正不属于常规世界的凡俗体系,是最贴近某些人所谓的“超维度”投影。
是以,神秘学的术法才会无法被灵境所翻译,因为作为常规世界与世界之外过渡的灵境并没能达到神秘学根基的位格。
就和九岁神童声称能够轻易解出五次方程的解一样,是完全违背Galois Theory的妄言。如果他能做到,那他就达成了推倒数学大厦的宏伟壮举。
但实际上他做不到推翻前人的理论,灵境同样逾越不了位格的限制。
世界之外之于灵境,正如灵境之于太初宇宙,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议与变数,完全超越了各自的能力范畴。
只可惜,这个理论反过来时也会成为一道无法打破的桎梏,这正是所有身处太初宇宙内的神秘学者的悲哀。
蒂斯缇不禁哀叹,常人又如何能对更高的存在如臂指使?
能调用多少权限、能发挥多少效果,这一切早就写在了每一个神秘者的灵魂中,是谁也无法篡改的钢印。
‘怪不得必须要是她啊。’
蒂斯缇心里喃喃道,
“现在,我总算是一点也嫉妒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