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秒过去了。
被经过塑形的能量带仍然牢牢地绑在黑发傀儡的体表,不曾被挣断。
薇琳缓缓地降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全神贯注地控制光带每一处的压力分布,双眼也盯牢了破碎虚空身上各处的能量波动,以防出现应力集中的问题而疏于补救。
在这毫无动静的时间里,薇琳丝毫不敢怠慢,生怕这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假象,而海面之下其实暗流涌动,只要一点微风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灵境里精神的高度集中效果会被放大,消耗也会随之增大,好在蒂斯缇之前对她施加的秘术以莫名其妙的途径极大地缓解了薇琳的疲劳累积,就算如此一丝不苟地操纵那些光带与严密监控能量场的变化,薇琳的状态依旧良好。
甚至在此期间,薇琳还能够在不分神地情况下将身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身后的沙地传出被鞋子踩过的声音,从其特别的音色与强弱分布推断,薇琳瞬间就从声音这一维的信息中推断出了可能的身高体重性别以及鞋子的制式和鞋底纹路分布的多维信息,这体验实在是神奇极了。
“还习惯吗。”
蒂斯缇走到薇琳身边,细密的雪白色沙粒从她靴子底部的纹路凹陷中落下,发出清晰可闻的摩擦声。
“不太习惯,但这样的感觉好像还不糟。”
薇琳诚实地回答说,能够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情,又能够分出心来认真聊天,这样互相对立的两件事情能同时被进行无论怎么看都是意识功能上的奇迹。
“那就还回来吧,我看你现在也不需要用了。”
说着,蒂斯缇未经女孩许可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力道均匀的两下轻拍就像是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删除键一样的,将薇琳身上的“超凡”修饰删了个干干净净,回到了名为蒂斯缇的垃圾箱中。
“喂!你干什……”
薇琳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骤增,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感觉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破碎虚空身上的能量分布,不得不停下分心之举专注调整,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回归正轨。
还没等她驱散因为刚才的危机而在心中骤然升起的凉意,蒂斯缇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帮薇琳脱离出施法状态,紧接着便是那些光带的迅速溃散,化作光丝消失得无影无踪。
抢在薇琳情绪激动之前,蒂斯缇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充足理由——破碎虚空已经一败涂地了。
听到这个消息,薇琳愣住了足足有十几秒。
但凡破碎虚空在这十几秒里哪怕动弹一次,薇琳都会做出先斩内鬼再杀外敌的泄愤举措,尽管这或许并不聪明。
“事实还说服不了你?”
见薇琳还没有从刚才短暂但险象环生的对抗中回过神来,蒂斯缇只得继续尝试用语言点醒她。
“破碎虚空降临到此的灵体已经回归无主状态,意识消散之际,完全沦为了狩猎者的养分——从这点来说,毫无疑问我们已经胜利了。”
“……何以见得?”
还是没办法短短时间里接受事态的剧变,薇琳像是自问自答一般质问着蒂斯缇,毫不疏忽大意地摸到破碎虚空依附的那具傀儡身边。
束缚身体的光带消失之后,傀儡的身体仍然维持着最基本的站姿没有倒趴在地上,可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太像一个有意识的正常人能站出来的样子。
更像是一个歪七歪八的稻草人被绑在了无形的竹竿上一样,风往西吹就往西边倒,向东吹就随之改个方向,人模人样,但没有丝毫的生命灵气。
正是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薇琳才终于听得进去后方双手环抱于胸前的蒂斯缇给出的那句追加描述:
“一具空壳,你看得见的。”
扑通一声,薇琳双膝一软导致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沙地上。
白发女孩眼神有些呆滞地仰望黑发傀儡失去高光的双眼,黯淡无光的黑曜石色泽让她忍不住地想起一位从未见面的故人。
“拉达姆死了,我心里竟然还有些难受。”
听到蒂斯缇拖着还有两条腿没长回来的林澜道长过来的沙沙声,薇琳有些感慨地轻声说道。
“跟这家伙长得一个样?”
充当听众角色的蒂斯缇很负责任地给出了适当地追问,她注意到女孩漂亮却哀伤的眼睛里倒映着这具无神的躯壳。
“差不多吧,我觉得这里这个表观年龄看起来要小上一些。”薇琳说着,坐在地上拿手对着蒂斯缇的身材隔空比划,“那个混蛋比你高一点,看起来也比你成熟不少,但并不像是长大以后我会变成的样子。”
“亲戚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你以后当然不会跟她一般模样。”
蒂斯缇轻描淡写地说道,在薇琳的旁边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又用挖出来的沙子在坑边上堆出了一个小沙包,将林澜道长放了进去,当做是埋在地里的一个靠背。
“你还挺贴心。”
明显说着反话的林澜很是不满意蒂斯缇给自己弄出来的蹩脚靠垫。
蒂斯缇没理她,紧挨着那个坑席地而坐,翻开一本凭空出现的神秘学典籍就在其中一页空白上写写画画起来。
“你知道拉达姆跟我的关系啊。”
问是这么问,薇琳心里的惊讶一瞬也就过去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蒂斯缇微微耸动的肩膀,白发女孩想了起来这家伙有着能够洞察一个人相当多信息的超模能力。
既然如此,知道拉达姆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就不足为奇了。
“但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后悔,”蒂斯缇口直心快地给出了评价,“我见过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与自己的亲属反目成仇,但多少下不了重手,或者在处决了对方后会忧郁上一段时间——你倒是很不一样。”
“我跟拉达姆其实没见过几面,第一次见面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情,”薇琳浅浅追忆道,“她上来就对我‘掏心掏肺’,那我当然也要‘孝敬孝敬’人家。”
“睚眦必报啊。”
“阵营不同,又没什么值得珍藏的共同回忆,我还能留她一命?”薇琳叹息道,“留她一命,我可就麻烦大了——要是这样,那还是请她老人家拜拜吧,别祸害小辈了。”
躺在坑里的林澜赞许地点头道:“心狠一些没有错,是我也会这么做。”
“道长还是先把腿长回来再说话吧。”蒂斯缇趁机挖苦林澜说。
林澜眼神犀利地回敬了蒂斯缇一个眸光,闭上眼躺在那儿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