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我明白了。那……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从只言片语中确定了科菲林的立场后,薇琳改动作为双臂托胸道。
“我有任何东西有必要问你吗。”
科菲林指了指自己的头脑笑道。
薇琳摊手:“总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咯。”
“那就让这份神秘感保持下去吧,全都说开太没有意思了。”科菲林道。
薇琳挑眉望向她:“当真如此?”
“自然,”科菲林大度地点点头,“反倒是你,还有些话想问吧?”
“有是有……你怎么复活的?”
绕了一个大弯总算是问出了口,薇琳竟然感到有些舒心,像是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得到缓释一般畅快。
“人死不能复生,”科菲林首先奠定事实基调说,“但是死灰可以复燃。”
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身体与灵魂双重意义上的不可复原;
烧干的灰烬也是同理,再无办法能够让它重新燃起,除非本来它就没有耗竭。
表面上看是一捧黑灰,其实内里的深处还阴燃着点点火星,只要外加一些蓬松多孔又易燃的助燃物,向灰中轻轻吹气,死灰便也能复燃;
身体消解,灵魂破碎,但还残留那么点灵魂的碎片,只要保管得当、并像嫁接植物一般地重新培育,表观上死去的那个人也有微茫的几率重新恢复意识。
薇琳一下子就听懂了,前提是因为她自刚才就已经在思考科菲林究竟是如何从过往的历史中重新鲜活过来的。经过几重推断,现在也已经有了大概的框架。
科菲林从来就没有真正死去,就好像是只送大脑的独行者一样,等待着外力将祂复苏。
“那你跟忒修斯之船有什么区别?”薇琳毫不拐弯抹角地问。
既然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科菲林不过是一缕魂魄经过七拼八凑之后重新长成的个体,那她又跟亿万年前的她自己有多少重合之处?
薇琳好奇科菲林的回答。
“如果你能够魂穿异世界,一觉醒来,除了你的意识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性别、社会地位、家庭环境、人际关系等等所有的事物都与记忆中的自己完全无法匹配,而能够证明过去的你确实存在的只有那一份单薄的记忆——
“这时候,请问:你是穿越前的你,还是穿越后的你?”
科菲林举了一个很长、但是涉猎网文颇广的薇琳绝对听得懂的例子问道。
“那取决于我怎么想。”薇琳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也许这是黄粱一梦,你还是物质上的你;也许这是真实经历,你还是精神上的你;又或许这两者都是你,毕竟你没办法将其中的任何一个证伪。”
“那你觉得我是哪一种呢?”科菲林追问说。
“要我说,你是最后一种,”薇琳伸出三根手指,意指例举出的最后一种可能,“刚才你对自我认知的回答没有否定多重身份,那你必然是接纳了衍生身份的第三种人。”
科菲林轻轻点头但不是立即表态,而是将前一个例子向后延伸:
“穿越前的你是十六岁,普通的凡人;穿越后的你是仙道中人,将度过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岁月——现在,你还是你;千百万年后,你是不是你?”
比重问题,自我认知的典型问题。
环境与经历塑造意识,区区十六年的光阴,比起今后亿万年的岁月、尤其是已经在异世界度过了漫长岁月的人而言,那段记忆有可能只不过是少年时的大梦一场。
黄粱一梦里度过了一生的书生再回到床前时,他还是不是睡前的那一个他?
是虚幻但体验感更强的百年生涯更加自我,还是真实却不过屈指可数的短暂岁月更加自我?
“——哲学问题。”薇琳沉默了几秒后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是啊,哲学问题,”科菲林笑了笑说,“你不是很喜欢探讨哲学问题吗?怎么,现在倒是不喜欢了。”
“喜欢,但我不认可在办正事的过程中思考不必要的哲学问题,”薇琳辩证道,“这只会人为地扭曲笔直的道路,让达到中和的路途更加崎岖而已。”
科菲林闻言摇头:“那看来你还没有到研究清楚哲学意义的程度。”
“我今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我可不需要着急去做一门学问,”薇琳稳妥妥地吃下科菲林的这一击,“要学什么、要怎么做,只取决于我想不想——对我而言,没有做不做得到的困扰。”
“傲啊,傲得很——真的,你越看越像我们,可惜还是有些年轻。”
科菲林说的话不是让薇琳很认可:“那比起宇宙之外来,你们不也幼稚得很?”
科菲林哈哈大笑:“挺好的啊,跟你不是很像?”
“得了吧,一点儿也不像!”薇琳撇撇嘴,不怎么高兴地吐槽道。
“那你认为你是谁?”科菲林将皮球踢了回来,“从物质上说,你可不是单纯的你自己,你只有意识是。”
“你怎么认为,那我就怎么认为,”薇琳一脚就将球踹进了球门里,“你寄宿在那颗心脏里重获新生都不想着我,那我一个全新生长的个体又何必纠结我究竟是什么人?”
“是啊,你需要纠结一下,”科菲林面色随意、但语气斩钉截铁,“不然的话,我会很难办的。”
“为什么?”薇琳反问道,“难不成我要是回答得不好,你就要拿我怎么样?”
“——你不知道原本的计划吧?”拥有薇琳全部记忆的科菲林明知故问,“薇琳,你本来应该是我的黄粱一梦。”
说罢,抬手镇住了所有薇琳的异世界同位体。
这是兼并了破碎虚空之后,科菲林完全的灵体力量。
“你应该感受得到现在你我之间的联系有多么紧密,这是单向的兼并与完全覆盖程序,”科菲林陈述着一个客观又悲观的事实,“摆在你面前的是两个选择——成为我的黄粱一梦,或者让我成为你的黄粱一梦。”
“……非要让我做选择题?”
薇琳蹙眉问。
“我将选择的权利让给你,算我对莫兰达这十几年改头换面的尊重,也算对得起我自己十六年的经历,”科菲林说,“我相信你不会说什么‘我全都要’或者‘我全都不要’这样于事无补的垃圾话的,是吧?”
“啊,是啊,”
薇琳语气不善地点头说,
“既然你掐准了我不会说垃圾话,那你刚才的这一大段垃圾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耍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