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一开始，薇琳就没有被科菲林别有用意的遣词造句带偏。
科菲林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她会的话，早在破碎虚空跟自己最后那一波攻势爆发时就是铲除自己的最好时机。
但那时候还是霜叶的科菲林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从一而终地替自己牢牢束缚住破碎虚空的最后挣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松懈怠慢过。
更何况……
薇琳亦发现了，科菲林的有些动作会和自己反常地同步，尤其是在指尖之类的小动作上——而这绝不是与之前还是霜叶时相同原理的同调。
以前，霜叶是作为自己的镜像——薇琳怎么做，霜叶就怎么做，反之同理；
可是现在，科菲林是科菲林、薇琳是薇琳，科菲林做什么动作不会影响到自己，自己理论上也不可能反过来影响科菲林。
那么在自己刚才与科菲林的辩论过程中观察到的不止一次的细微之处的相同就能够排除巧合的因素，科菲林在某些难以察觉的地方与自己的同调现象是非常明显，且恐怕是单向的。
薇琳有特别地留意自己身体上会不会出现任何不寻常的现象，在长久的观察中得到的答案是一切正常。
她还是那个她，可科菲林的一举一动似乎越发地被自己所影响。
再结合着之前科菲林似乎是用来故意吓唬自己的那些发问，薇琳有理由将这一切的苗头全都归纳到同一处去——
就和当初拉达姆篡夺破碎虚空一样，科菲林或许也正在被自己所篡夺。
这两者唯一的不同之处恐怕就在于，破碎虚空奋力挣扎着想要重新夺回权利，而科菲林却是在主动地向自己让渡权利。
利用一系列忽远忽近的问题制造惶恐，激起周围所有人的警惕心培植情绪，渲染一种令人难以抽身出去主动摘下眼罩的氛围，恐怕都是为了这么一个目的而服务。
所以，薇琳才会痛斥科菲林这不讲道义的行为，并及其看不起她这舍己为人还要把自己塑造成居于反派与正派之间游移不定的中间派的行为。
无非就是怕死后给自己留下阴影呗？将自己的立场模糊化、让一切动机都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就是成本最低也恐怕是最立竿见影的做法。
只是很可惜，薇琳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还没有懦弱到连他人的付出都不敢正面面对并铭记于心的这种地步。
于是才有了那一句痛骂，于是才有了那一记一个巴掌拍得震天响的耳光。
即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重重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去的白发女孩，以及与她四目相对的那张与女孩有着八分相似、兀地变换了几重表情的那张面孔。
“痛吗？！”
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的薇琳反而厉声地责问科菲林。
“什么啊，你还是看出来了啊……”
脸上的表情经过几番变化，最终哑然失笑。
那只先前还沐浴过云端温软的葇荑从脸上滑了下来，灵体的躯壳上自然没有留下任何指印，就和白发女孩稚嫩白皙的那张面容一样。
但是科菲林却感受到了方才被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挥中的那抹火辣辣的触觉。
很痛——不是痛在皮肉，而是痛在心里。
“说实话是不痛的，但为了不被你苛责，那还是很疼的吧。”
科菲林说着，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我本来以为凭着对你的了解多少能再拖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什么时候？”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你，”薇琳气极了，愤愤地念道，“霜叶是不会骗我的，我永远都相信你！”
科菲林吐槽：“你这话很矛盾。”
薇琳气得驳道：“没比你的更矛盾！跟我说实话，就有这么难？”
“你还小，而且……我很怕，”科菲林短叹后说道，“我很怕跟你说真相，我不知道如何向你描述，所以我怕了，想要把解释的任务甩给莫兰达，理解一下。”
“我不是十岁、也不是六岁、是十六岁——地球上这年纪都能拯救世界了，正常人三观也都差不多形成了，为什么不能跟我透个底？”
“无论你是跟洛琳谋划着什么也好……”
“无论你是自己想这么做也好……”
“无论你是心里头说着什么所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也好……”
“要是你妄想着连个屁都不放就从我这里过一关，做你个大头梦——门都没有！！”
薇琳向前重重地踏了一步，并且每每踏出一步、便会拔高声调地发出一句质问，就这样与科菲林错身而过，背对背的站立。
“唉……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不想跟你说？”
科菲林叹着气，原地转身，低垂着眼眸望着女孩背身侧过脑袋后才能看到的半张脸蛋。
见她没有接话，科菲林便如同得到了默许一般，自顾自地往下说下去。
“莫兰达跟你说过，你最开始的诞生其实不过只是一个牺牲品，只不过岁月的魔力无穷无尽也出人意料，莫兰达对你这个‘工具’产生了无可替代的独特情感，于是这根本性地改变了你与她之间的‘命运’。”
“没错——然后呢？”
虽然心里清楚，但是这个话题依然还是属于薇琳心中的禁忌。
自己的母亲最开始并不爱自己薇琳是清楚的，尽管现在洛琳全方面地爱护自己，但这就跟所有的孩童会担心的事情一样，这其实给薇琳带来了极大的不安全感。
但因为这是科菲林在说话，因为是霜叶在说话，出于相信，薇琳能够容许这种对她来说极为冒犯的主题得以进行。
——可女孩那骤变的眼神做不得假，那抹于碧空中一闪而过的毁灭红光就连科菲林也禁不住为之胆颤了一瞬。
这个话题是最好不要跟女孩主动提起的，但是这样做的话便说不透彻事情。
出于对薇琳的负责，也是满足薇琳自己提出的要求，科菲林才没有止歇。
“此乃谎言。”
科菲林说道，她看到了薇琳眼底微弱的反光。
那是名为希冀的光芒，所以才更加剧了科菲林的不忍。
“不只是你——”
“破碎虚空，你，还有你的所有异世界同位体，都是我们追逐【求知】的燃料。”
“在这个计划中，‘薇尔莎琳’的概念将会彻底从太初宇宙中抹去。”
“这，才是最贴近事实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