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菲林的意识恍然回到了久远的那一天。
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黎明还是黄昏。
这里的一切都混沌无比，就连远方的星辰都因为弥漫的深色雾霭而晦暗不明。
原初虚空在此倒下，奄奄一息，先天诸神们也陨落大半。
整个太初宇宙因此黯淡无光，好似昭示着未来一片迷茫的前行道路也会是这般没有终点。
这儿曾经是一个热闹的水族馆，经历了一番虾蟹大战之后却变得尸骸遍地，落入一片死寂。
毫无疑问，作为战争的挑起方，原初虚空败得很是彻底，就连核心都被击碎。
像祂这类庞然大物般的能量生命，一个强大到足以统摄遍布整个宇宙的所有触须的核心是生存的必需品，就和许多先天诸神在身体某处都存在着的致命缺陷一样，扮演着维持意识存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形神分类，尽管内在的“神”相似，先天诸神的“形”却各不相同。
有些先天诸神形态诡异无法预测，而其中所有将至高重要之处暴露在外的先天诸神已经在这场蔓延整个太初宇宙的浩劫之战中全数陨落，成为了历史的云烟。
存活下来的只有那些将至高重要之处留存于躯壳之内加以保护的先天诸神，祂们有些长得奇形怪状，有些长得与后世许多文明的主体种族外貌相似而内在不同，有些则长得几乎完全一样，只是构造不一。
而像是正徘徊于原初虚空苟延残喘的破败之躯上的两人，胸膛之中搏动的心脏便是至高重要之处。
“——可以一试，但是风险太大了，如何确保能把握得住？”
灰色的身影问向黑色的背影，对于祂要拿自己的至高重要之处入局这项提议，前者并不抱完全的支持态度。
“知识总是从求索当中来，而在求索的过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风险的。”
只不过是这一次的风险大了一些而已，黑色的背影转身言道。
祂转而详细说明起自己所设想的大框架，并往其中缓慢而耐心地填充血肉。
最终编制出了一个时间漫长到最短也要百万年才有可能实现的方案。
“诱人……但是我们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先一些，你最后，公平？”
“公平，可是可行性堪忧，”灰色说，“时间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因素，如何能保证每一个节点都会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进行？这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对啊，‘几乎’，”黑色抓住这个本来是为了表明逻辑缜密的限定词，展开讨论，“我们能看到万事万物在某时某刻的抉择，只要我们能够穷尽每一种抉择，那就能通过精细地操作绘制我们所希望导向的未来。”
“——创造事实。”
“没错，我们要创造事实。”
黑与灰陷入长久的缄默，前者在等待后者的思考，后者在评估前者的言辞。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灰色完全接纳了黑色的提案，谋略的主基调已经奠定。
“确定未来交给我，你要确保不掉链子。”灰色毫不留情地说。
黑色理所当然地应：“各司其职，我们都不需要去担忧互相负责的部分，毕竟这么久以来我们都是这么分配任务的——不是么？”
灰色表示同意，用的却不是后世所发展出来的颔首的动作。
这就跟祂们刚才的所有交流一样，也并不是通过声音为媒介达成。
这在原初虚空梦碎的地方是做不到的，宇宙里没有供给声波有效传播的介质。
“请你赴死吧，后事我料之，定不负命。”
灰色对黑色语气坚定地说，声色里带着浓浓的无情之意。
黑色做了个什么表示，很难用后世的语言描述清楚，但具体的意思和释然的微笑差不多。
“其余人那里你负责去传达，我先行一步。”黑色说。
其余人那里怎么编造谎言交给你，我要开始执行计划了。
“要是以后我再无机会见到你，这未免有些可惜。”灰色叹。
要是以后你的复苏失败，可有已经构思妥当的补救方案？
“那就当我们从未相见过，此前你从未变心就好。”黑色笑。
复苏失败事小，无非是主体意识的差别，更换牺牲罢了，重要的是你不要在此之前就先行背叛了我们的共同事业。
“我心如旧，万古不易。”灰色道。
大可放心，我生而为【求知】，就绝不会背弃自己的道路，就算撞了南墙，也要一条路走到黑。
“如此，甚好。”
黑色彻底放松，维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信任依旧存续着，直到更遥远的未来。
“你是‘知识’，莫兰达，”黑色指了指灰色，后指向自己，“我是‘求索’，科菲林——我看见的未来里不乏文明，这是我送给你的文明最初的两个词汇。”
自此之后，以求知为途降临于世的双生之神有了称谓。
“算是你的遗产吗。”灰发的莫兰达问。
“至少以后我会名留青史，”黑发的科菲林答道，“那个文明里没人希望被忘记，既然如此，我也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也是未来的概念吧。”
“谁说不是呢，但未来的概念，就非得要在未来才能出现吗？”
就像是古早的逻辑，就不能在现在继续使用吗？
哪有这个道理，科菲林心里笑道。
“求知者可以是坚定的，可以是盲目的，但必须是自由的，”科菲林做出如此宣言，“所作所为皆出于本心，随心所欲地达到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彼岸——谁说它没意思呢？”
“那我们未来相见。”
科菲林向莫兰达告别。
“未来相见。”
莫兰达注视科菲林向原初虚空因破碎而陷入混沌的核心区域渐渐深入，直到再也看不清背影。
祂循着暗淡的星光向外离开，直到与屈指可数的几名同僚会合。
“怎的少了一人。”
宛若一团无形泥泞的东西对莫兰达说。
“是少了一人，”莫兰达说，“但这无关紧要，我们已经少了很多共事者了。”
两千余名先天诸神的团队只剩不到两位数，其他先天诸神的团体同样在历经浩劫后百不存一，受到重创。
“尸骸所在何处？”
诡异的空间多面体向莫兰达靠近，祂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属于陨落诸神的神骸。
“去往未来。”
莫兰达捂住自己的胸膛，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