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听下去,薇琳就越是皱眉,到了最后两根原本秀气的眉毛甚至都要怼到一起去了。
横看竖看都不对,左听右听都不顺,总而言之就是离谱至极。
“我有个问题……”薇琳举起了手,“我这发色跟你们这配色有关系吗?”
“……你这得问你妈妈,而不是来问我。”
科菲林差点没噎住,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会在听完她一通长篇大论后忽然选择问出了这么个奇葩的问题来。
——不,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黑色和灰色,后来生了个白色,怎么看都感觉很有规律性。
尽管这个关注点完全不在正确的轨道上。
“你们难道不是在玩什么‘过去现在未来’的配色游戏吗?”问出这个问题的薇琳好像很不能接受科菲林刚才那个回答的样子。
“没有,至少当时我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科菲林无辜地摊了摊手,“至于莫兰达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事儿你应该去问她。”
“那薇尔莎琳又是什么意思?”薇琳又问。
科菲林脸上无语的神色更加深厚了:“我只造了两个词,真不知道多少跟你有关系的东西——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你应该去问你妈妈。”
薇琳一脸怀疑地抱胸斜视黑发少女:“不对,我感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真在说实话的科菲林欲哭无泪:“咱们能别在这时候谈这些偏离主题的事情么……”
“主题?我们有主题这个东西嘛?”
薇琳挠着脑袋东张西望,仿佛她真的对现在的问题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的样子。
唯独她那从吗又变回了嘛的微妙语尾转变出卖了她现在装傻充愣的行为。
科菲林无言地盯着她,时间漫长得像是含情脉脉。
不得不承认这招对自己的作用还是挺明显的,这种时候脸皮薄得很的薇琳只能在眨了眨眼睛之后略显僵硬地偏开视线。
“喂科菲林,你还有多久能活?”
薇琳有些僵硬地开口问道,好似她已经从黑发少女尚未翕动的唇齿间听到了极为不妙的消息一般。
“你抬起手看看?”
科菲林说着,将全身都放松下来。
薇琳照她所说地抬起左臂,看到对方的身体完全听命于自己地同样扬起了另一侧的肢体。
看样子,科菲林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自己的灵体完全同化,届时就没有黑发少女能够留存的位置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你苟延残喘一会儿?”
薇琳故意用了个贬义性质的词汇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舍。
尽管科菲林最初的谋划完全是将自己按照牺牲品来定义的,但就像是那句话一样,“不要看他们怎么说,而要看他们怎么做”,在实际上的操作过程中,科菲林再度醒来后却没有按照原计划行事。
这或许就是科菲林在临行之前最后为何会对莫兰达说出那句“希望你不要变心”的用意吧。
要是在后来培育新生命的过程中莫兰达投入了过多的情感,当复苏的科菲林重新接收到这一切不可作伪的情感之后,即便是短短的十六年,其比重也要比无情无义的过往亿万年岁月要来的大。
在这件事情上科菲林是个被背叛者,薇琳自己则是个莫名其妙的受益者。
对薇琳而言她固然希望如此,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够将面前这个不同于拉达姆的、沉睡不知多少年后以富有人性姿态复苏的科菲林挽留在人世间。
情感是个很冗余、却又极尽美妙的东西,从来未曾拥有时离去,远没有从无到有得到后再失去要残酷。
“你要是能活下来的话,洛琳也会很开心的。”
薇琳说出这句话,她希望这能够打动科菲林的心,不要让她囿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落时谋划里。
“倒也是,我从来也没想过让其他人感到开心。”科菲林扬起头,低声地呢喃,“虽然说我确实也很希望能继续活下来、看看未来之后的世界,但事实不可能如此——只要能见证你的超脱,我就无所谓了。”
“你想想,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薇琳以为科菲林并没有真的去思考,毕竟她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反应时间。
科菲林缓慢摇头:“没有,你没法跟灵境讲道理,更没法跟宇宙之外的世界讲道理——不要妄图跟裁判辩驳,除非你自己也是裁判。”
“……懂了。”
薇琳眸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办法。
女孩的小动作一眼就被科菲林看穿,得来的却又是摇头叹息的回应。
“你没懂——裁判员眼中的世界跟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成功地从球员的位置做到了裁判席上之后,你的视角就会发生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平庸的球员只能看得到自己与脚下的球,高超的球员能在头脑里绘制出球场上的风云变化,而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裁判眼里都是整个球场。
当一个人置身事外纵览全局的时候,心态就会发生彻底的改换;球员固然可以想象自己成为裁判员之后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想象总是与真相存在不小的偏差。
这个道理迁移到瓶颈内外同样合理,但效果会更加极端。
瓶子里头的人熟悉了瓶子里的规则,骤然来到瓶外,能感受到的首先绝对不是所谓“充盈的力量”,而是遍地的无所适从。
假设世界上存在二维生命体,当他们中的一人因各种机缘巧合忽然升格为三维生命后,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迷茫于新获得的属于三维世界的感官。
太初宇宙里的五感或许还能通用,但宇宙之外奉行什么规则却不可能仅凭想象得知。
在女孩的超脱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况下,科菲林更希望的是薇琳能够对宇宙之外的世界抱有最底线的敬畏之心,而不是在现在浪费时间于为自己延续烛火。
“大势已定,烛火救不了烛火,只有点灯人有实力点燃熄灭的蜡烛,”
科菲林向薇琳的方向走去,最后停止于她的身前,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叮嘱道,
“蜡烛变成点灯人之后忽然获得了视觉,即便它想救助已经熄灭的蜡烛,那崭新的五感体验又让它不知道谁是蜡烛,熄灭是什么、点燃又是什么?
“对于一个曾经没有寻常人类五感的蜡烛来说,刚成为人的它又有什么能力去准确地点燃正确的那根蜡烛呢?”
“……我会点燃你的。”
薇琳握住科菲林的手腕,字句铿锵地对她发誓说,
“毕竟我妈都说,我是个不可多得的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