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直觉吧，薇琳看到这个灌木丛就想钻。
灌木丛这种东西在小时候看过很多动画作品的薇琳认识里，理论上是个容积无限的奇妙玩意。
无论是国内的幼儿动画还是岛上的少年漫画，对于灌木丛的特性之认识都高度统一：不止是反派角色，陷阱、宝藏、遗失的地图、前人的馈赠，等等等等，都能再在随机一片灌木丛里刷新出来。
自己的记忆世界总是会按照自己的记忆复现一定的特性，于是薇琳推断在这片根据自己的记忆世界复现出来的舞台理应当继承部分与自己记忆世界相似的逻辑。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对没对，但至少就结果来看，这根她猜对了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薇琳明确记得灌木丛的那一边理应是一片广阔的桃林，而只有在自己穿过去之后，灌木丛的那一头才变成了她所熟悉的样子。
记忆世界中的空地很多，就像是东方古国的山水画一般，处处都有着由林间小塘勾勒出的巧妙留白。
然而，能像是现在这样，在一颗高大的红枫树的荫蔽下支起的一方石桌，配上三两座椅，以及在盘缠错乱的树根经络旁盛开的赤色花朵和周围交映生辉的水磨粉色一望无际的桃林的空地，却是记忆世界里的唯一。
走到那台面上，一盅枫糖静静地摆在桌子的中央，有柄黄铜色的金属勺子做成了竹筒勺的形状，被粘稠的糖浆缠上了勺柄的一半。
红枫树的枫叶缓缓飘落，自然会有几片漂浮于枫糖浆的表面。
枫叶的某个开叉首先接触到粘稠的糖浆，以此为支点地旋转半圈、迅速伏倒，最终以一处尖角被糖浆包裹的模样融入了枫糖的世界中。
看起来，倒是有些像卖枫糖的商家特别会摆出来的造型呢。
薇琳这样想着，握住从枫糖缸边沿斜斜伸出来的勺柄，微微旋转着用力，才终于将那金属的仿竹勺子从里头拔了出来。
红棕色的枫糖从勺子的身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条宽带，紧紧地连着粘稠的糖浆表面。
没有太阳的记忆世界里，阳光仿若均匀地洒下，因而薇琳虽然没能看到折射带来的美景，拉丝的枫糖那晶莹透亮的样子依旧让她联想到了流动的棕色玻璃。
只不过比起玻璃，手中被她卷起的这勺糖浆看着都更为甘甜，要是尝起来，说不定真的会跟蜂蜜一样，甜到腻人。
“这糖没毒吧？”
薇琳低声问道，看样子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你试试？”
画外音过来凑热闹，但是这次它的回答一点用处都没有。
薇琳朝天上斜着白了一眼，不知道画外音在哪里又究竟有没有实体的女孩能做到的表示自己无语的方式就只有这样了。
可画外音都这么说了，薇琳也不信画外音会在这种时候联系场务给自己上个有毒的东西，观众也要看她表演的不是么？
‘说起来，明明我是为了成为「观众」而来，为什么现在反而告诉我，台下有那么多的观众呢？’
薇琳搞不太明白，她只能困惑地扪心自问。
单手旋转着不轻不重的金属勺子，盯着在缠绕下不断拉伸变细的糖浆扁带，直到完全断裂。
虽然勺子上挂着不少糖浆，看着也很好吃的样子，但是薇琳只是伸出舌尖浅浅地舔了一下。
粘稠的枫糖沾了一些到舌尖上，带来独特的味觉体验。
口感类似于蜂蜜，但是没有蜂蜜那么甜，从中也尝不出什么花草的香味。
反倒是一种未曾体验过的独特清香在薇琳的脑海中萦绕，即使她已经将那点枫糖吞咽了下去，唇齿间依旧留有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是我记忆里绝对没有的东西。”
薇琳如此确信，这对她来说是完全新奇的感官体验。
也就是说，这个位于灵境之外的世界，其逻辑底层并不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记忆。
和记忆世界不一样，形成这里的模板也许只是套用了部分自己对世界的基本认识，而许多其他的细节，其实未必在自己的想象之内。
像是这盅枫糖所蕴含的味道，就是薇琳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出来的。
‘人的认识受限于自身的经历，而人总是会对自己所以为的东西抱有十足的傲慢。’
凭空的大道理又开始在脑海中点灯，薇琳真真是觉得有些烦人了。
但她什么都做不到，因为她确实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这些恼人的提示音给完全关掉。
“至少比最开始的频率低了不少了。”
薇琳扶着额头开解自己道，尽管这大概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刻意地不去过多深究周围变化而导致的结果。
在这里研究了这么久也没能最终从这盅枫糖中领悟别的什么道理，薇琳未免有些遗憾。
“画外音，我的进度如何？”
薇琳尝试询问场外关于自己所处的位置。
“对比而言，你算后来居上的，”画外音语气不乏肯定地赞许道，“你是个出色的演出者，观众们对你的表演很是满意。”
“是么？那就好。”
薇琳点点头，看来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演绎”在场外那群人的眼里并非乏味。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自己到现在为止所做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视角不同所带来的差异，并非绝对格局上的落差。’
大道理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彻了，但薇琳觉得它说的是废话，因为女孩早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的逻辑。
之前画外音就说过，因为自己的出色表现，观众们将视线投向了自己所在的舞台。
这无疑在暗示观众可以同时看到多个不同舞台中不同角色的演绎过程，薇琳可不信这些舞台是专门为演出者量身打造的，流程上肯定有隐晦的相似之处。
只不过是因为演出者之间互相无法感知，所以无法互相比照找出核心罢了。
也正因如此，如何将场外的那些看客们的存在利用好，或许就成为了最为重要的一个制胜手段。
那么，既然观众对自己的演出很是满意，也就意味着……
自己，是走对了路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