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无论是在哪个地方、又身处什么时代,人们总是会对某地突发的大新闻抱有十足的好奇心。
尤其是像这类天生异象的更是会被夸张化地报道,反正这则新闻实际上也没什么营养含量,不妨就将它的影响和意义吹得大一些。
“啧啧,这种小报纸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某些国际议题上煽风点火制造卖点,或者就是在这种角角落落的地方塞一些未经考证的‘大新闻’引人耳目,剑走偏锋也是它们唯一能在市场上卖得出去的办法了。”
安森说着,对着刚才那名卖报侍者往反方向走过的火车廊道指了指,接着道,
“这些报纸大多数是列车员自己在各个站点火车停靠时接的私活,那里的报商会以正常报纸一半不到的价格卖给他们一捆报纸,而后就撒手不管,在车上定什么价格也全凭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哦,我懂了,所以只要碰上几个不懂行的大款、或者多卖出去几张,那么额外的就都是自己的盈余是吧?”薇琳完全理解了刚才那名侍者的行为,“怪不得餐车上的东西不说话,搞了半天还是为了中饱私囊。”
餐车上的东西每过一个车厢就要被乘务组清点,列车会提供的食物饮品都在车票背面明码标价,除了规定的满额提成之外这些普通的列车员从里面捞不到半分油水。
要是被后知后觉的旅客举报了很有可能还要两头倒贴钱——一面赔偿受到欺诈的旅客,一面缴纳罚款,甚至直接丢了工作也有可能。
反观那些被他们一次性买断的报纸,那一捆的成本价顶多也就四五盎籴,报商从里面赚四五盎籴,也就意味着这些侍者只要一天卖出了十盎籴,那么每多卖出去的一张就是自己的净利润。
“这些报纸商贩这么搞,就不怕铁路方面查办他啊?”薇琳问说。
“火车沿线的报商都是跟列车方面有利益连接的,内部走的应该是类似于‘缴年费’的包时制度,只要钱给到位了,列车方面就不会管他们向火车上兜售报纸的行为。”
安森用手势比了个“一”,说完半句后又多伸出一根,示意还有一点原因。
“另一方面讲,普通列车员拿的薪水本来就不怎么多,还是一天到头捞不着个座位的苦差事,适当地放宽一些他们的薪水来源既能够减轻列车留住列车员的经济成本,又能够以此进一步降低列车员的底薪,何乐而不为呢?”
“懂了,小费文化是吧?”
薇琳双臂环胸就是一个战术后仰,没想到坐个火车都能遇到另类的小费文化。
唯一好些的或许就是比起将矛盾完全转移到消费者和工人之间的小费,这种末端卖报纸的行为还是基本遵从市场的供需框架的,因为现在坐火车买报纸还远没有从个人行为上升为普遍行为,选不选择买报纸也就没有成为道德约束。
要是哪一天上火车必须买报纸了,那恐怕这些侍者就能坐地起价一张报纸卖你三四盎籴甚至五六盎籴,而列车组也能够给这些侍者进一步地拉低底薪,促进这个恶性循环。
这其中受到最大侵害的还是普通的乘车旅客,一切的成本都由他们承担。
“话说你们这里有给小费的习惯嘛,打比方说吃三十盎籴的饭就必须要付那个为你们服务的侍者固定比例的饭钱当做额外报酬的那种?”
薇琳虽然是问了,但她猜大概没有,昨天晚上安森请她吃饭的时候就没见他有付过那名端盘子侍者额外的钱。
尽管那名侍者在收钱的时候看安森一分一厘都算得正正好好的表情有些臭就是了,但人家从始至终都没有为难吃饭的两人也能证明就算小费现象存在,在卡塔·雅儿德也还没有成为一个约定成俗的道德束缚。
“严格来说倒是没有,只不过在某些地区吃饭最好要多交点钱——比如说罗纳德。”
安森知道薇琳想问什么,也知道她的动机大概就是把列车员的这件事情与昨天的某些细节联系了起来才生出的,那当然要对症下药地解释明白。
现在自己好歹也算是这女孩接触卡塔·雅儿德世俗文化的第一名引路人,何况大家虽手段不同但志向相似,只要是能够帮到薇琳取得进展的,安森也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最大的一份力。
“日后你去罗纳德各个地方最好都要多给点钱,但多出来的钱不是以犒劳或者酬谢为名义的,而是以‘感恩神明’的名义支出的,这能够表示你对神明的敬重,以及对罗纳德这个教权国家的神权政体明面上的附和。”
“——简称破财消灾?”
“对,简称破财消灾,”
安森将那份已经没什么看头的报纸折好用空果汁瓶压在靠车窗的小台面上,双手十指交叠抱在二郎腿上边的那个膝盖处,很是闲适地向后仰靠坐着,
“至高天神教为了建立自己的绝对权威无所不用其极,而展示自己权威性的最好办法,就是在一系列不需要管束的地方强行更改法则,强调它的不容忤逆。”
“听起来可真是无聊,像是故步自封到了极点的自恋狂。”
越是先进的国家其社会主体文明就越是自由的,这可不是光口号喊喊什么“自由民主”、“言论自由”就能做到的,而是要看看在一个国家中的实际生活过程里是不是会碰到一系列令人束手束脚却实际上并不需要存在的约束。
比如某些国家存在的各种奇怪到不可理喻的政治正确法案,最终只是在本就不怎么宽裕的民众生活上添油助火势,让整个社会都向着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
不过薇琳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对罗纳德的观感不怎么好了。
明明食物吃起来还挺不错,怎么国家就是这么个样子?难不成别人上厕所之前和之后都得向所谓的神明祷告,感谢祂帮忙助力排泄吗?
想想就恶心,无论是哪个方面都觉得恶心。
“教权国家都该死啊。”薇琳发表了自己的暴论。
“喂,你这可太偏见了!”安森指出了薇琳言论的不妥。
但他没有继续往下为罗纳德正名,或许也从侧面印证了卡塔·雅儿德的教权国家多少有些魔怔过了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