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你们明坤人的自称还真没什么规律可言。”
“是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些规矩倒没有这么多，”萧御麟举杯服饮，附和道，“咱们又不是进京面见皇帝的大臣，用不着那么在乎称谓上的事情。”
“你们还有皇帝呐？”薇琳好奇道。
萧御麟点头：“有啊，当然有了，不然瞰天司怎么会有个‘司’字儿？”
“确实噢，你家听起来就像是给皇帝打工的衙门。”
“以前还真是，现在不是了，”萧御麟给自己再斟茶，说起了瞰天司的建立始终，“原本瞰天司是给皇帝夜观天象占卜吉凶择时选日用的，后来随着发展慢慢壮大，最后就是祖师爷带着我们跑出来单干了，名字倒是得了保留。”
“有点意思——那老皇帝不来追杀你们？”薇琳八卦了一句。
“那前提也得是皇帝他老人家打得过我们啊，”萧御麟笑着摇头，“放在咱们刚从朝廷脱离的那会儿说不定还有机会，现在嘛……就凭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和那帮子忙于结党营私的文武大臣，怕是根本撬不动我司的山脚。”
“你倒是底气挺足的，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大的自信？实力吗？”
“在明坤，想要别人不找你麻烦，你只有变得比别人更强，”萧御麟无不认可地如此回答说，“朝廷若强，天下百派便恭敬来朝；朝廷若虚，天下百派便各立山头为王，不过明面上的天下共主罢了。”
“那朝廷是何时衰弱到如今的地步的？”薇琳举起小手手追问，“照理来说，皇帝身边不至于没有可用之才才对。”
对此萧御麟没法否认，他只能说阳极阴生、阴极阳生的消长规律。
“一个国家总有强的时候，也总有弱的时候。像是我们所在的夏，虽说放眼明坤无人能敌而万邦来朝，内部却并非看起来那般祥和。朝廷究竟有多大的凝聚力，还是得看朝廷能付出多大的维稳力量，否则嘛……”
句间停顿，萧御麟摇摇杯子，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浅浅笑了一声。
“踏上仙道的人普遍有些野心，越是向上爬得远了、这种野心便越是旺盛。要是没有足够强势的外力压迫，迟早有一天会冲破炉顶的。”
“那看来你们的修仙客只是修外而不修心，终究并非合乎于道。”
要么一言不发，要么一语中的。
林蔚苒直截了当的揭露让萧御麟脸上有些挂不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哎呀，还是九洲仙师看得透彻！我们明坤人确实更重修外，甚至重视到了没有‘修心’这一说。这下干柴配烈火，再好的进取心没了修心的规劝，最后还是会无限向饕餮野心膨胀的吧。”
“……不像。”
“嗯？仙师这是何意？”
“我说你看起来不像，”打量了滔滔不绝的萧御麟许久的林蔚苒手持杯子，用倾斜的杯底指了指玉面男人，“你是明坤为数不多修了心的仙人。”
听得这话，萧御麟赶紧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在那儿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
“哎呀，仙师这就抬举了！萧某一个一心致力于攀登高峰的俗人，哪有闲功夫去修那劳什子的心呀！此言差矣、此言差矣！”
“得了吧，你这就越描越黑了，”薇琳白了他一眼，“你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有眼睛看、有耳朵听、有心感悟，岂是你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
见这好歹算得上风流倜傥的男人又在那里仰天长笑，薇琳就忍不住用藏在桌子底下的脚踢他膝盖，表示这人实在是太假了一点。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谈那种合作的原因吧，”林蔚苒对他掩饰的笑声置若罔闻，“你想改变这个过分浮躁的世道，你希望所有人都懂得修心的重要性。”
“说白了，你想要当新时代的开拓者，但你在这里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者说有，但是你们的力量薄弱到根本没办法掀起波澜的程度，”
薇琳紧跟在林蔚苒后面剖析道，
“所以你才会去驰仙九洲在明坤开设的泊口徘徊，可你怎么知道九洲人就能够成为帮助你的助力的呢？”
“嗯，本来也没打算瞒过你们的……这么说吧，我被你们的人揍过一顿。”
笑声渐止，萧御麟沉吟片刻，向宴请的二位交底道，
“先前驰仙九洲刚与我们打交道的那会儿我还没有达到真仙境，是以天仙身份在诸位大前辈的身边旁听交涉内容的。至于后来会发生的事情两位应当比我清楚，诸位真仙所代表的明坤与贵方起了冲突，最后发展成武力对抗。”
“然后你就被胖揍了一顿是吧？给你揍清醒了？”
“这倒没有，不如说我一直都挺清醒的，”
萧御麟摸了摸此时还在幻痛的左脸，回忆起当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成分，
“冲突的起因是因为交涉双方在某个议题上各执己见，而九洲持有的观点恰好与萧某所持契合。
“只可惜当时身不由己，尽管萧某发自内心地认可贵方使节当时反复重申的观点，我也只能跟着诸位真仙一同与之起了冲突，所以不如说我挨打也是自愿。”
“开放发展才是正道，就算是闭门造车也需出门合辙，圈地自萌只会故步自封，难有上进。”林蔚苒面具下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可这不是跟你之前的说法有些对不上嘛？”薇琳问说，“抱有这样观点的人，真的会在乎更弱者对他的道德评价？”
“这不冲突，”回答她疑问的是林蔚苒，她打了个很简单的比方，“想象一户同住一个院子里的古代大家庭，他们内部需要长幼尊卑维系秩序，也需要小辈对长辈的反向评价制衡以求族内稳定，但这与他们作为一个家庭整体疏于外交并不互斥。”
“噢，有理，就是有点别扭。”
“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挺别扭的，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情况与事情。”
“是也，所以萧某才想着向二位仙师寻求帮助嘛。”
萧御麟掐准时机跳出来重新刷新存在感，举起茶杯向两人敬茶。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届时萧某必不会怠慢了二位仙师！”
“你别这么不着调就行。”
薇琳斜着眼将茶杯碰了上去，
“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