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命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乐子的乐子人呢?若不是如此的话,薇琳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五个卧龙凤雏究竟是怎么碰到一块儿去的。
前提是命运这种东西确凿存在的话,如果不存在当她没说。
安森是青森魅魔,科瓦拉是北地龙,兰依是血天使,莉海尔的母系是帝国精灵,整个团队里其实只有阔列特一个人是普通人类。
由于寿元限制,长生种一般是很难与短生种交朋友的。
这就跟常举的例子一样,飞虫对时间的感知或许它朝生夕死的一辈子就是人类对百年的体感,而陆龟则是另一个极端。
就算飞虫与陆龟能够交流,围绕在雨季后尚未干涸的池塘边飞舞的飞虫或许也不会求得前来此地饮水的陆龟友情的认可。
友情固然能跨越物种,但是却很难跨越时间。
再历久弥新的东西,总是要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迭代的。
千年百年之后,前人的思想尚且要被一代代的思想家添砖加瓦地打磨,更不要说仅仅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了。
世上又能有多少人能和蒂斯缇那样情比金坚?一来是占了早年记忆的优势,二来欧尔勒的那名铜绿色的少女的的确确是改变了她今后一生的轨迹。
试问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对朋友可以达成如此、在一方逝去后仍然持续了十数万年热忱如初的至深感情?
在有限的时间里,长生的那一方能够带去填满短生之人一生的情绪价值,而随着寿命更短者人生终点必然的到来,留给长生者的最终遗物终究只能是无尽的惘然。
绝大多数人对此都未曾想过,就像是卡塔·雅儿德的精灵们轻易不与人类交往,但他们的理由并不是意识到了上述这些冗长的逻辑理论,而是与生俱来的在交友与婚配方面和短生种几乎毫不兼容的排斥。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真正在思考的人终究是少数的。他们并不一定有多高尚,拥有思考的时间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手头掌握或者能调动的资源多到足以令他们脱离生产,因此而成为了思想家,但他们并不比田里劳作的人更加高贵。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产出的思想就是卑劣的,他们思考的结晶同样也是劳动的产物,与碗中颗粒分明的米饭以及家中的桌椅板凳一样,都是高贵的、值得肯定的劳动造物。
卡塔·雅儿德历来的思想者们无不思考这个问题,另一个世界中庄子所言的以有涯随无涯的时间悖论在卡塔·雅儿德摇身一变,从讨论学xi变为了讨论种族与种族、尤其是以人类为代表的短生种族与精灵为代表的长生种族之间的关系。
他们将思想汇编成册,通过遍布大陆各地的出版社出版出去。
在卡塔·雅儿德,时间对每个生灵而言或许并不公平:精灵能够花费数十年在一件明知更久也得不出结果的荒唐事上,但人类则没有这个余裕。
但是,在这里,知识却是每个拥有智慧的生命天生的追求之物。无论出自哪一个种族,书籍蕴含的对三观的讨论与对自然规律的总结还有对无穷梦幻之物的奇思妙想都是无价之宝。
每个有条件的人都会花费金钱在这些读物之上,并且尤其热衷于去发掘那些市面上并不闻名之物,故而很快便能让此前鲜少讨论的课题一经发表便风靡大陆。
很快,人类所著的对于此的讨论就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查拉纳珊瑚王国这种孤悬海外的搅屎棍群岛国家也从被劫掠的过往商船上得到了这些讨论并将其奉若圭臬。
在知识就是硬通货的世界里,正儿八经的讨论都是有价值的,是值得被肯定与传颂的。
只是很可惜的是,这件事情早几百年就发生了,而就科瓦拉所遇到的情况以及莉海尔那被逐出塞洛芬的精灵母亲之遭遇就能看出,这种知识虽然广为传播,但似乎仍然难以改变世人对此的看法。
大家虽然都热衷于讨论,也接纳他人提出的独特观点,但似乎绝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固执己见,尽管别人所言或许能够改变世界,甚至改变自己的生命。
就不愿走出舒适圈这件事情而言,长生种与短生种一样,都是有惰性的。
难以克服的惰性,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公平的事情之一。
而就这点来看,这五个当时失意的家伙之所以能够聚到一起、并且跨越长生种与短生种的界限、翻过神裔种族与凡种的壁障、成为能够将后背交托给彼此的互相信任的队友成就持续百年的冒险佳话,或许又不是空穴来风。
被退学之后,安森完全可以就此快乐地独立钻研自己的那一套离经叛道的魔法路途,但他心中的上进心并没有因此而消磨,宁愿踏上一条未知且注定充满挑战的道路,他也要闯出些什么才有脸回家,最重要的是有脸面对自己。
尽管自己的理念被所有的同族都视为精神疾病,科瓦拉并没有因此而小消沉,来自同胞的不理解非但没有摧垮她的心智,反而还让她更加坚定地想要向外迈步。她固然胆子不大,但为了证明自己所相信之物正确与否,她愿意亲自尝试,仅凭这一点就称得上英雄。
因为自小就野蛮生长,在被暴打之后好像醒悟了什么,兰依混沌的思维渐渐被一路走来的风景和所见所闻捋顺,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与其他血天使先天家庭环境的差距而止步于此——她要通过自己的感官去体验和弥补经历上的缺失,她终将踏出充实自己的第一步。
追求自由一度是莉海尔的座右铭,年轻的半精灵大小姐最开始只是浅薄的知道自由价更高,尤其是对于寿命必然绵长的自己而言,却在这几天被社会教育了什么叫做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现在,她想要探明自由与规矩的界限,最终将达成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最高境界。
街溜子混过前半辈子、心高气傲没被毒打过的阔列特被打磨了一些棱角,但他依然急于证明自己,希望创出个名堂来青史留名。这种动机或许十分功利乃至于浅薄,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它未必会导向糟糕的结局。
世纪勇者小队中每个人的起点都不相同,每个人怀揣的理念和梦想也都不全相似,却都在一定程度上与每个生命与生俱来的惰性抗衡,义无反顾地走在一条明知艰难的路上,不可谓不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