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思绪飘飞,任由记忆回溯。
眼前的光景飞速逝去,去往的却不是无尽遥远的宇宙终点,而是按下后退键的向前放映。
无数无数的生活片段如仙女棒的火花般一闪即逝,留下的绚烂不过片刻。
直到那一束点燃它的火光出现,人们才意识到没有那束黑暗中微亮的渺小火焰,仙女棒永远只会是那水泥般苹苹(和谐)无奇的灰色,并不全白、也并不全黑。
它是一片混沌,直到有一束火光、一束照彻人心灵的灵光出现,它才开始有了色彩,被引燃、而后绽放出一段接一段无穷无尽的火花,直到寿命将至。
手捧着茶,茶杯在手中拓扑变换,有那么一瞬间阔列特还以为自己手里掐着的其实是一支小孩子最喜欢玩的仙女棒,而不是用以解酒的醒神茶。
然而,当他再度眨眼,眼前的茶杯却还是那副细长的样子——它的末端绽放出微小却绚烂的火花,尽管几乎点燃不了任何东西,却如此这般的美丽。
“唷,这是你们人类喜欢的玩意儿?”
黑头发的高挑少女不知何时坐在了勇者的侧边,望着依旧帅气英朗的中年男人向他的面前伸出一只称得上艺术品的柔软小手。
少女的手五指张张合合,似是向他讨要什么东西。
不用多想,肯定是问自己要手里这根燃烧着的仙女棒。
阔列特于是伸手探向腰间。
他转头,看见磨蹭得光亮的肩甲上还留有圆环形的浅浅磨纹,整体光滑,上面倒影着一轮明月,以及一名看起来完全不像秃头老人的中年男子。
中年中年,鱼尾纹、下垂的腮肉、松弛的下巴……没有任何一项该有的特征出现在这名年过四十的勇者身上。
胸口那枚色泽暗淡整体哑光好不显眼的圆盘型装饰告诉他,是它在默默守护着自己,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延缓着自己的衰老、让自己总是那么精力充沛。
永续活力护符,来自不动天使法加尔的垂青。
尽管自己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不动天使本尊,倒是实打实地受了人家的恩惠。
赞美不动天使,阔列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念诵道。
哐哐两声,自己的手臂被等不及的黑发少女无情地捶打了。
力度不大,也肯定不是撒娇——兰依对那方面根本没有任何意识,要不是个子都快有自己高了,阔列特都不敢想象这竟然是个成年了的姑娘,而不是一只还在光着屁股在街上到处乱跑该穿兜裆布的小屁孩。
这时,阔列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竟楞住许久,维持着转身摸腰带如此别扭的姿势定住,也难怪兰依会一脸奇怪地拍自己的大臂。
“你可真是怪力啊,我的臂甲都要给你锤扁了!……让法师给你点火。”
小声吐槽了一句,阔列特从腰带上拴着的盒子里取出一只灰色的仙女棒塞到兰依手里,并好心地为她指明了方向。
结果刚说完话这人就没影了,等到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黑色大帽子的法师带了过来,与她一起席地而坐。
“……你也玩?”
看到向自己伸直了的法师袍宽袖,阔列特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法师明明是挺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啊,在那大檐帽之下除了那两撇魅惑的翘脚八字胡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还跟兰依一样对这种幼稚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不过自己是第一个点的,非要说的话明明是自己这个年近五十的老男人才是最幼稚的吧?
自己究竟有什么爱好是不幼稚的——钓鱼算吗?
心里犯着自我怀疑的嘀咕,想着反正盒子里装的还多,阔列特又从里头抽出一根,捅进法师袍过分宽大的袖口里头。
很可惜没有感受到戳到什么的反馈感,那根仙女棒就被人家缴械缴了去,阔列特暗道怎么一个法师手上功夫能比他一个打前排的还要好,碍于面子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时候的勇者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团队里除了安森之外多少都有点人类血统,也从来不知道队内法师的名讳。
一直以为法师那神秘的着装下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的跟自己一样人类罢了,阔列特就以为法师跟兰依两人将仙女棒的尖尖碰到一起后吹口气就将两根一并点燃的行为也是一种花哨的施法手段,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好奇。
最多也就是在想,法师这样露一手的俏皮方式或许会比他在酒馆里吹嘘更有优势吧?
自己姑且还需要根火柴或者打火石,而法师只需要吹口气就好了。
“法师的功底真深厚吧,连吟唱都不需要的!”
黑色大檐帽的身影在这句话后顿了一下,安森也从树梢上跳了下来。
瘦削的少年模样、实际上与自己的年龄没差多少却因为魔族的长寿身份而更加年轻的男子双手抓着树枝转了个圈后稳稳落地。
阔列特心想这人真适合去马戏团当杂技演员,有他这轻巧灵活的身体,观众指不定得坐多少圈呢。
“怎么,你也要来一根?”
阔列特往右边看,那是安森落地时发出的声音。
但在他抬头的时候,安森已经走到了他的另一边,扶着自己的左肩紧挨着坐在了火堆旁边。
“你们都人手一个了,不给我一根参与参与你心里过得去吗?拿来。”
就这样特霸道特不讲道理地直接从阔列特没关上的腰带盒子里抽出一根来,用两条腿的膝盖夹住,安森拿起两块石头捶打,试图用火星将它引燃。
“你这又不是打火石,没法擦出火花来的。”
阔列特善意地提醒对方,但安森似乎明知不行还要尝试,脸上还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
直到其中一枚石头不堪重负裂成了两半砸进火堆里、将本就越烧越小的篝火砸得差不多断气了,安森这毫无意义的尝试才在众人的声讨中被彻底搁置。
法师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混乱音节将火堆重新引燃,顺便帮安森点亮了仙女棒。
这时候,阔列特手里的仙女棒早就已经灭了,只有另外三个人手里还亮着长短不一的小烟火,发出滋滋啦啦的轻响。
稀稀拉拉的声音伴着不愿从梦中醒来的哼声,片刻之后从帐篷里爬起一名打着哈欠的轻装少女。
“给。”懒得走程序了,阔列特直接从腰带盒子里抽出一根仙女棒给她。
莉海尔接过后拿在手里,捻在食指拇指间来回转了几圈,好奇地问:“你在哪儿买来的?”
“前几天经过的集镇上,很有意思的小烟火。”
“你还真是喜欢这些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啊,除了钓鱼。”
莫名其妙被同时cue了两个爱好,阔列特有些受伤。
但他还是贴心地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细小的燃着火苗的小树枝,用它点燃莉海尔手中的仙女棒。
仙女棒绽放出火花,在莉海尔手腕灵活的运动下画出各种柔和华美的轮廓,笑得如孩童般开心。
这世上哪有不想活得像孩子般无忧无虑的人呢?无非就是嘴硬罢了。
这样想着,勇者将手探向盒子里,不料里头早已空置。
“……你们玩吧。”
嘀咕一声,阔列特抱住双膝,静静地将由仙女棒照亮的夜景纳入眼底。
不太尽兴,但……
他们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