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听老人讲,人一旦到了暮年,只要半只长椅在那静静一坐,思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回到几十年前。
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回忆已经离你远去。
可只有你自己能面对他人对你发呆的打趣时笑笑,心里坚定自己肯定是回到了曾经的某天某刻。
曾几何时,阔列特也从来没信过这种听起来像极了威信日渐衰落的老年人们试图为自己增添一抹沟通天地的神秘感的夸张说辞。
其实就算今天他自己切实地体验过了这一回奇妙的经历,他也不觉得这种神奇的事情会是每个人一生中的必经之事。
奇迹总是属于少数人的,甚至是不属于人的,所以才有向往奇迹的追逐,所以生活才会以奇迹为最终目标。
“至少我的生命已经是个奇迹了啊。”
仙女棒变回了茶杯,火花落地凝实,荡起层层涟漪。
拿起茶杯抿上一口,阔列特越过窗子望向碧蓝的天空——上面飘着稀疏的几朵云彩,雪白雪白的,像是蒸腾的思念。
有感而发的感叹点到即止,阔列特会心一笑的样子也被科瓦拉看在眼里。
自然而然地,科瓦拉很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心里想的直接放到了嘴巴上:
“你这是想说自己活够了还是没活够?”
“别是等会就要驾鹤西去才好,那样我们还得给他收尸下葬。”
安森也在一旁冷言冷语,当然内核一点也不冷暴力。
久病自成医,以前吃多了药的安森看别人生没生病、状态好不好基本十拿九稳,就阔列特如今的状态,别说一天了,再活十几年说不定都没什么问题。
何况他还持有永续活力护符,指不定哪一天还能返老还童也说不定?
说实话安森还挺期待那一天的,他很好奇要是一个一直以为自己死期将至的老头一觉醒来重回巅峰的时候究竟该以为这是走马灯还是该以为是奇妙的现实?
“你这人说话能不能往好听了的说?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阔列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也没盼着安森的回应,而是回想着刚才的记忆片段,谈起了另外两个不在场的朋友。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一直以为兰依是个到了年纪犯病的小姑娘呢——一直把‘人类人类人类’、‘半精灵半精灵半精灵’什么的挂在嘴边,说得好像她自己就不是跟我们一样种族的外租人似的呢。”
“那时候你就没有怀疑过这个?”安森问。
阔列特反问他:“别说我啊,就问你往这方面想过吗?”
“想过啊,”安森理直气壮地答道,顺便拉踩起了自己跟老朋友,“我无非就是想过但结论错了而已,跟你这种想都没想过的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懒得跟你辩。”阔列特嘴角往下塌了塌,对安森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毫无保留地表示鄙视。
而科瓦拉就不给这两人任何一方面子了,实话实说道:“确实,你俩在这方面的感知简直半斤八两——相较之下,莉海尔简直比你们观察的要细致多了。”
“什么意思?她看穿你们了?”安森不敢置信地追问。
科瓦拉摇头,看来就结果而言,莉海尔也没能提早知道自己的队伍里藏着两个神裔种族的重磅新闻。
“估计是人家比你俩更敏感嘛,毕竟是精灵。”
自己就是个精灵的薇琳非常肯定异世界精灵同样高超的感知能力。
“那我以前还是血族呢,怎么就不比人家敏感了?”安森不甘示弱。
然后他就看见女孩两只手在那摆出钳子似的动作,嘴里念叨着什么“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的话语,莫名地有些讨打。
不过这些话都只能放在心里,安森可不觉得自己能在人家手里过几招。
“半精灵没那么强吧?”阔列特不太肯定。
“严格来说没有半精灵的说法,你只能说莉海尔她有帝国精灵的血统,”安森说道,“人家的耳朵一点都不尖,除了漂亮了点、活动能力强了点、寿命又长了点之外,莉海尔跟其他人看起来就没什么两样的。”
“可人家确实比你们强多了——有次她可是差点就抓着兰依的把柄了。”
“把柄?”
科瓦拉这话立刻就勾起了两个老男人的兴趣,催促她速速细说。
见两人的胃口已经被高高吊起,科瓦拉手握空心拳凑到嘴边,煞有介事地轻咳两声。
要不是接下来科瓦拉立即就继续发言了,薇琳越看这架势越像是下一刻就会向听众伸手出来,扣动手腕示意要大家交几个子儿菜愿意继续讲下去的样子呢。
“那会儿应该是已经到了那达利境内吧?莉海尔不是吵着要找个地方搞卫生清洁么,我跟兰依就一道去了。”
薇琳插嘴问了一句那达利又是什么没听过的新地方,被告知说这说的是休赛勒尔北边、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城市俄纳赫再往北好几百公里之外的地方,十三魔王国的陆上邻国,那达利帝国。
帝国所处之处曾经是一望无际的冰雪荒原,经历先祖迁移与世世代代的改造后有了大片的优良田野,但可惜荒野仍旧占据了帝国境内大部分的土地,终年的狂风也加剧了戈壁滩上的风沙。
跟已经适应了严酷条件的荒野精灵不一样,莉海尔虽没有太多的大小姐脾性,血脉里的帝国精灵血统还是让她对干燥荒芜的环境深恶痛绝到了就算把自己里里外外包了个严实也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在漏沙子进来的程度。
为了平复神经上的过度敏感,莉海尔在那几天里一直闷闷不乐,直到阔列特途径村落向里头打听到了一处可以钓鱼的小池塘后才重新焕发生机。
显然,阔列特不可能一边钓鱼一边让莉海尔跳进去洗澡,明面上是女生的只有兰依,搭上一名视野完全被大檐帽遮住的法师前去护卫莉海尔的沐浴安全似乎合情合理。
“所以究竟是什么把柄?”薇琳有些不耐烦地追问。
“说来还有些后怕——那个水塘似乎被一名流落荒野的背德天使给占据了。”
““?!””
“所以……兰依出手把祂给办了。”
“……”
沉默,是今晚的笙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