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利纪元1598年10月,初冬。
自克劳德帕斯北上,沿着哈巴德河的一条支流溯源行走,便能一路走去瑟格纳。
前者是十三魔王国古赞大区为数不多有建制的边陲小城,后者则是那达利帝国布蒙德领的边缘城市,两座城市之间修有不设石板的夯土路,年久失修之下也早已经被此处作乱的风沙埋回了沙土之中。
就万里无疆的戈壁滩而言,很难说一条仅由夯土铺成的路面究竟能显眼到什么程度,脚踩上去感觉到的触感又能够与周围的大漠有多少明显的差别。
反正在勇者小队一行人的眼中,这条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又一条无人问津的废弃道路罢了。
过去的十年里走过像这样的路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而且干燥路面总比在德纳瑞耐勒林的江原平原上蹚淤泥地走几十公里要好多了,大家也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唯一受抱怨的是这黄沙满天飞的该死天气。
那达利的中北部一直延伸到圣·德文赛的西北部盘踞着一条由游走荒野在大地上绘制出的土龙。
土黄色的长龙突兀地横亘在北方的冰雪苔原与南方的戈壁草原之间,是沙尘们温暖的故乡。
春夏,土龙沉眠于加沙伯河北岸,是那达利境内为数不多称得上暖和的地方,因此尽管国家的中北部水资源相对匮乏,在修建了足够量的水利设施之后也诞生了以哈耶克和齐都亨为代表的大型城市,是在那达利的城市排行榜上都看得见的存在。
一到了秋冬季节,在北方高压的无情压迫下,寒冷凌冽的北风自帝国北境汹涌南下,而那达利即使最南端也只是堪堪够着了温带、国土的东南角又是世界有名的四国戈壁高原,行经之地既无水汽、南方又少足够强大的暖气团相作用,那刮的便是纯粹的狂风。
或许有些日子能带来一些降水,但是在它捎来的极大量沙土面前,这点降水似乎也被掩盖得微不足道了。
尚在古赞的时候还没有清晰的认识,四国高原的南端受到的气流影响显著小于北端,况且出发之时还没有入冬,秋末的北方高压也尚未成型,自然遇不上足以将人吹翻的凌冽狂风。
一行人好巧不巧地正好在冬季抵达瑟格纳,只在旅舍将就住了一晚,第二日凛冽的寒风便如期而至,将街上一切来不及收回屋内的东西都吹得狼藉。
这时候,阔列特才懊悔昨日没有听从旅舍老板的好心建议、将他们放行囊的小拉车停在屋内而不是外头只有两根柱子支撑的石头棚子里。
“我真傻,真的,”阔列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趴在地上跟伙伴们一起清点好不容易才从狂风之下抢救回来的剩余家当,无不懊悔地悲叹,“我本以为我是为酒馆老板做了好事,没想到这是在把人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都想不到这天会这么吓人。”安森罕见地帮他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出过来人的样子说道,“小时候我也不听爸妈的劝非要在春夏交际那会儿在外面晒我的风筝,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全都不见了。”
那还只是休赛勒尔南边的台风,在从南方吹到俄纳赫的时候已经退化成普通气旋了,威力也依旧大到了叫安森害怕的程度。
即使如此,与他们今天遭遇的强寒潮相比,那点台风的威力还是太不够看了。
毕竟安森被吹走的只是风筝,而不是连着晾晒的桌子一块儿被吹了跑。
“所以你当时究竟是为什么非要把你的车往外头停?”
兰依是负责打包的,阔列特他们将扛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她只需要看着量差不多了就拿块布头将耐撞耐砸的东西塞到一块儿包好递回去就行。
阔列特接了她的包裹,露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的表情,叹道:
“那我不是看这一楼都被别人的行李堆满了嘛!想着万一我们把小车拉进来、万一晚上有新来的客人肯定也落不了脚。你说这天干物燥又阴冷的冬天晚上,我忍心看到其他跟我们一样远道而来的旅人因为我的一个选择而露宿街头么?”
“所以我们的行李就被吹翻了,”安森噎道,“而且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一楼堆的那些东西都是老板本来摆在外面的家当、酒店里头也只住了我们一个房间的人?”
“而且而且,这小屋子里头去掉那个瘸腿老头自己住的之外,也就只剩下我们住的两间了吧?”兰依急忙跳出来给阔列特的心头插一把刀,彻底断了他给自己找退路的可能。
就连安森都忍不住用“还是你狠”的表情望向一脸无辜的兰依,表示甘拜下风。
转头便再次拍拍灰白化的阔列特,安慰道:“你看啊,不是我说的,是兰依说的——要报仇找人家去,这回可不是我干的啊。”
“去死。”
灵魂从灰白化的阔列特牙齿缝里飘出来,然后被旁边坐着的法师拿大檐帽的帽檐压了回去,让已死的勇者重新获得了色彩。
魂魄回来了,阔列特感觉自己又重获新生,连带着听觉都敏锐了些。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怨念,定睛一看才发现莉海尔周身的气压似乎有些低。
“喂,”阔列特给安森来了一个强力肘击,“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谁?”
安森瞧了一圈才锁定了阔列特口中的嫌疑人。
“你别说,还真像——法师。”
肘击是会传递的,但安森很快就后悔了。
他感觉肘击到了一块钢板,难道法师已经痴迷jean战到平时也要在腰上塞一圈铠甲护体的地步了吗?
“?”
大檐帽法师无声地回头,只有抖动的两瓣翘边胡子向他人表示他的困惑。
安森于是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莉海尔的低压气场,看得法师都忍不住战术后仰。
不是姐们,这是重力展开了还是咋滴?怎么气压能这么低的?
心中好奇不断发酵,法师于是肘了肘兰依,然后再由兰依将肘击精神传递给了当事人,换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哼声。
“干什么……有什么事么?”莉海尔凶凶地反问,看到是兰依戳她之后才稍微放缓语气。
阔列特能肯定,要是刚才自己一发现就问人家,莉海尔对自己的态度肯定不会这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