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哒哒，滴哒哒滴……滴滴哒哒，滴哒哒滴……”
“……喂？”
“不是，你小子真就一点不来啊？”
果然。
薇琳撇撇嘴，从听到话筒对面传来的第一句话开始就不想再听下去了。
说到做到，薇琳直截了当地就把电话给挂了，继续在街上漫步。
工作日的大中午街上谁都看不见，只要避开返校日的那些学校周边，基本就能独享一条街道。
女孩现在的脑海里装的还都是方才看到的那些内容：充斥着腐败恶臭的地下井网，以及有关于人死能否复生的多方问询与探讨。
现在的她，脑子里根本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绝对是没法平心静气地听别人把自己数落一顿的。
毕竟原原本本，今天的返校日就不是薇琳能以原本姿态出席的场合。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七月那会儿自己还巴不得变回去，现如今要是谁劝薇琳变个模样方便行走，薇琳还真不见的会动弹一下。
甚至，薇琳今天最开始决定要去参加返校日的出席活动时打的算盘里头都没有给自己套上伪装这个选项，干脆直接上认知扭曲领域莽了。
反正地球上也没人能碰瓷她的魔法造诣，这点操作可谓简简单单。
可是，早上有多么自信，现在就有多么恍惚。
一想到自己现在仍然有那么多事情做不到，薇琳心里就忍不住地有种挫败的感觉。
自己遭这么多的罪、走在前人拿血铺出来的道路上、亲手斩断了那么多爱恨情仇是非因果成就了所谓的超位，怎么还是面临着同凡人一样的苦恼？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人性过多、就像是蒂斯缇指出的那样一样？
“在法塔蕾的世界，有种恐怖文学大行其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蒂斯缇的声音在耳畔回荡，薇琳不断反刍着人家对克系神话的评价。
这一系列的作品基于西方传统神秘学缔造，以无可言说无法诠释无从抵挡的恐怖作为描述手段，绘制了一套难以被发达的现代科技所削弱的神话体系。
克系传说故事的神秘学根基入不了蒂斯缇的法眼，那仅仅只是与神秘学路途名称巧合的重叠，而不是一条可以摸着石头过河的现成的道路。
提起它，蒂斯缇的目的只有一个——诠释人性与神性的不同。
“忽略掉这类恐怖文学里的那些神明做事时恶趣味的那一部分因素、将之当做平常心看待的话，你或许会在短暂的不适与不解之后幡然醒悟，意识到所谓的神或许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她说。
神明，既然区别于凡人，那么思维的方式与角度必然有不同的地方；不然的话，祂们就不叫神明，最多只能算是掌握了神一般力量与位格的凡人。
蒂斯缇将老旧的例子再次拿出来说，人类很自然地将辣椒、巧克力、番茄、葡萄、杏仁之类的东西施舍给路边看到的饥肠辘辘的野狗野猫，自以为做了善事的他们回去便会向同僚们吹嘘自己的博爱，却很少会有人返回看看那些吃了东西的小动物是否安然无恙。
路人之所以施舍这些食物，是因为他们吃过、更广泛的人类群体吃过、而且很多人喜欢吃、爱吃，于是他们傲慢地假定了这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家伙们将享受这场饕餮盛宴，在自我感动中播撒了身为上位者的恩惠。
然而这些甜品、水果和谷物却没能成为他们料想之中的珍馐，而是化成了伪装成甘露的鸩酒——吃了它们的小动物们病的病死的死，就是没有一个在那里享受酒足饭饱的快乐。
尚且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之下的人与动物之间都存在如此巨大的隔阂，鲜少有人会去主动了解其他生命的喜好，更不要说超然物外的那些神明了。
所以在蒂斯缇的角度看来，克系恐怖文学里描述的那些神明要远远比她们这些所谓的神明要更像高位者。
“比起这些小说中的人物，我们简直就像是掌握了非凡力量的凡夫俗子罢了——我们永远都在为别人考虑，我们依旧被无法根除的人性束缚着。无论我们是否承认，我们终究还是在为了评价而活——这无论评价来自于外界还是内在，因为评价本身就是凡人特有的一种思维。”
在蒂斯缇眼里，神明是不需要评价的。
祂们既不需要别人的评价，也不需要做到问心无愧。
因为祂们根本就不需要质问自己，祂们是这天地间真正无拘无束的存在。
是以，称之为“超位存在”。
毫无疑问地，薇琳认为蒂斯缇的三观很有问题。
但她也无可否认，似乎在听完了蒂斯缇的表述之后，自己其实也有点认可她的这一套评价体系。
因为究其根本，蒂斯缇并没有去否认凡人。
她否定的仅仅只是像她们这群徘徊在严格神与严格人之间的左右横跳者罢了，或许她所做的彻底在神与人之间画出一道清晰界限来的工作才是正确的。
世人常说不能非黑即白地去想问题，辩证性的思维的确很有用，但这说不定也仅仅只适用于人类本身？
薇琳忍不住去想，神与人之间究竟应该灵活划界、还是应该如同一张羊皮纸的正反面一样，几乎不存在任何过渡的互相对立？
神性与人性之间，究竟该不该有缓冲带？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啊……”
思维拧成了一团乱麻，薇琳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心里已经想按住自己的脑袋往街边的橱窗上砸了。
“……啊啊啊啊！”
好吧，已经开始用力按着脑袋摇头晃脑地大叫了。
一不留神地，脑袋就咚地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
横生枝节的事件让女孩稍稍冷静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看到自己撞到了一只挂在别人背上的硬皮书包的侧面，怪不得声音这么沉闷。
再往上瞧，就看到这名刚从旁边路口走出来、背着书包的高中少女一手捧着手机一手拿着无线耳机，一脸茫然地俯瞰自己。
至于为什么知道人家是高中生嘛……
薇琳面无表情地从自己兜里摸出震动起来的手机，低头看看屏幕上闪烁的LINE头像与昵称，又抬头望望眼睛已经眯起来的少女。
……简书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