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神族人!”
飞龙阿纳克怨愤地嘶鸣。
拉萨奇龙语依托低沉古怪的音调作为语言基础,是十分晦涩难懂的语言。
“穷追不舍,仿佛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他虽是怒火中烧,贯穿一侧肩膀的巨大创口传来的剧痛硬是逼迫他憋下了更多咒骂的话语。
要不是因为肩膀处的严重伤势让他没有把握飞离海岸回到故土的话,阿纳克绝不会选择在这处海岸迫降。
这里是死亡沙漠的边陲,海岸山脉。
从势力范围的角度出发,这里属于弥劳·德·瑞斯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是那群长着翅膀的神族人的大本营。
“……天翼!”
此处的东北方正是弥劳·德·瑞斯的方向。即便在遥远的此处无法望见作为天翼大本营的中心山群,也不妨碍阿纳克将仇恨的视线投射向那个方向。
这是属于他们原生种族与神创种族之间难以剔除的仇恨。这个大陆上能够属于他们的安全范围甚至并不囊括他们故乡。
无论是属于飞龙的拉萨奇列岛,九窍的北萨纳尔大草原,还是以险峻著称的巨兽群峦,在能够役使魔能的神创六族面前,他们费尽心力建筑起来的防线也如同小孩儿戏般一触即溃。
若非是某个性格极端恶劣的神明指名要留他们这些原生种族的性命、公开发表言论说“这是我花坛之中不可或缺的娇嫩之花”的话,或许它们早就会在许多年前就被这些蛮不讲理的神族人以转嫁矛盾的理由给灭族了吧?
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即使如此,他仍然选择降落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原因其实很简单。
——追杀他的是一名血族的公爵。
同样作为神创种族的血族近段时间来与天翼的关系并不好。
两族的创生之神之间存在罅隙,近年来摩擦不断。虽然还没到刀兵相见的地步,却也有剑拔弩张的态势。
没等他停下来分析多久,身后的追兵就已经赶到。
“要是你们想取我性命,拿去便是!”
阿纳克吞咽下口中的食物碎屑,用不断渗血的前臂支撑身体的挪动,毫不退缩地看向于海岸山脉山顶一字排开的队伍。
神创六族的语言是通用语,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阿纳克必须掌握。
现在,他口中操着的正是这一门语言。
“只不过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法尔雷亚的公爵阁下——此地已经进入了弥劳·德·瑞斯的势力范围,而近年来天翼对我族多有庇护之意……”
短短两三句话,其中目的已经不加掩饰。
本来追杀它的那些血族人的面色也都在略微思考后变化,除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个衣着不凡的少女。
“哦?”
清丽的少女声线自山顶传来。
“本来你在往这边逃来的时候,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慌不择路的蠢货,尤其在降落的时候我更是如此认为的,黑龙阿纳克。”
“公爵大人竟然能记得我这样一名原生种族的名字?请问我是不是该欢呼雀跃、以表现我的受宠若惊呢?”
阿纳克认为自己八成是稳了。
既然这血族的公爵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肯定是因为她认识到了自己现在的两难处境。
要是一般人在弥劳·德·瑞斯的地盘上杀了这头龙,影响还不至于这么大。可她身为法尔雷亚的公爵,身份上本就带有政治色彩。要是在非常时期留给天翼话柄,对于血族来说肯定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可要是就此放弃、不杀了这头黑龙的话,那么对方一定会在安然返回拉萨奇列岛后将这个经历大肆渲染再交给天翼以谄媚。舆论之下,同样会对法尔雷亚的国家形象造成损害。
来吧——
究竟是选择加剧时局的动荡、被自己的皇帝问责,还是选择放走自己、使得血族国威蒙羞?
自以为计划得逞的阿纳克的脸上已经忍俊不禁,差点就要当场开怀大笑了。
要不是他担心自己笑出声有可能会彻底激怒对方的话,阿纳克非要笑得震耳欲聋不可。
他可是看见了,这名年轻的血族公爵身边的近臣们已经面露退让之色。
“大人,这……”
“大公,要不我们就暂时退却,然后赶在天翼之前——”
“——赶在什么之前?”
衣着华贵的金发少女微微撇开一双纯粹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血色双瞳,慵懒地斜睨了向她凑过来的那名下属一眼。
这一眼,几乎抽去了她全身的骨头,吓得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这一眼,同样也落在了得意洋洋的阿纳克头上。
奋力憋笑的阿纳克只是陡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
然后在下一瞬间……
天地倒转。
咚的一声闷响,以及随后如同轰雷般沉闷的震响。
失去了头颅的粗壮脖颈如同一座血液的喷泉。巨大的重力拖拽着庞然大物的身躯匍匐倒地,如长鞭般甩动的脖子将全身三分之一的血液都甩散出去,染红了目所能及的整条海岸。
没人看到少女公爵的动作,甚至没有人能感受到周遭环境氛围内属于魔法发动时会牵连而出的魔能波动。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静寂之中那样,悄无声息地夺去了一头飞龙的性命。
“说的不错。”
少女公爵从怀中摸出一条金边手绢隔着手套擦了擦手。
她的收纳方式是将这条手绢扔到那名软倒在地还没爬起来的下官脸上,嗤笑地凝望那具属于飞龙的无头尸身。
“如果我的确空有力量,我断然不会杀了你;如果我的爵位的确受皇帝所赐,我同样不会杀了你。”
她的话语如同钉子一般,一根一根地插进属官们的心里。
他们这才开始逐渐认识起这名才侍奉了不足半月的特勋大公。
“可惜啊,授予我无上伟力的与至高地位的,并非那疲弱的德法恩皇帝。”
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口中流出,众人都不禁颤抖。
他们绝对是生不起弹劾这名少女公爵的觉悟的,恐惧早已主宰了他们的内心。
迫于锋芒不得不低垂脑袋的属官们用余光看见,这名绝美少女的脸上所盈满的笑容。
如沐春风?
不,绝不是。
那是腥风血雨般的恶劣笑容!
属官们颤抖着,战战兢兢地听从着这位少女大公的独白。
“你们还不知道我所真正效忠之人吧?”
“属下不知!”
那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满脸都是紧张之色。
“很好。那作为尔等所效忠之人,我有必要让尔等知晓,何谓‘真我’。”
少女公爵满意地颔首。
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被她摘除手套,轻轻按在弧度美好的胸口。
自豪的神情替换了原本渗人的笑意,少女的眼中满是崇敬与憧憬。
“我名索拉雅·施德劳德,乃是侍奉无上至尊之人、全能至尊的唯一眷属!”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无上至尊、全能至尊。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顺位最末,却是现世七尊神明之中,无可辩驳的实力第一。
行踪不能定、权能不可考。唯一能寻到这尊神明踪迹的,似乎仅有代表她的势力【公会】一处而已。
这世间绝无任何人敢胆大包天到攀附这尊喜怒无常的神明的关系。
唯一可信的解释,就是少女所言非虚。
她就是无上至尊的唯一眷属!
……
“……嗯?这是……”
周遭空间突兀的变化感激起了索拉雅的注意。
锐利的视线向巨龙尸体旁边的那棵巨树下望去,却只收获了那边空无一物的回馈。
“……甚怪。”衣着华贵的少女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依稀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
“还有那道视线……”
来自遥远天际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