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要怪叶同文反应太吓人。
要不是那头通体黝黑的巨龙毫无征兆地暴死在她面前、下一刻自己又恰到好处地被惊醒的话，叶同文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
心脏被扯动的痛楚即使隔着胸脯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如惊厥的诡异感填满了她的感官。
躺在床上按住心口不住喘气的女孩，绝不认为是如自己母亲向她道歉的那般“是她吵醒了她”。
——我是被强制退出梦境的。
……又或者说，是被强行带离那方世界的。
“是……谁？”
叶同文低声喃喃，情不自禁地将视线偏向窗户所在的那面墙。
被叶绮雯关上的窗户上还留有她的指印。除此以外，干净的窗上与窗外都空无一物。
可她偏偏就在视线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幻觉似的捕捉到了一缕雪白色的绸带。
“是……错觉吗？”
叶同文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因为那头恐怖的巨龙暴死的场景而得了暂时性的癔症，患上了ptsd。
相比起自己还呆在这里犯傻让老妈担心，不如先将这些困惑都放一放。
刚才凭着超凡的视力，她能确定直线距离数公里开外的那座山峰上走过了几道人影。
不过这已经是她目力的极限。若要再细致一些的描述，她也给不出来。
可是不知为什么，叶同文的直觉告诉她，走在中央的那个在日光下极为耀眼的金色人影，极有可能就是某个她才刚结识不久的少女。
那个同样留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两颗眼瞳如沥上鲜血的水晶一般的血族少女。
等明天与她再见面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这件事。
她所经历的梦境究竟是什么，还有这仿佛被人硬生生掏空胸膛的异常感觉……
如此决定过后，叶同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呆滞了一会儿。
回看倚靠在床边的叶绮雯的时候，果然从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窥见了明晃晃的担忧之色。
看得叶同文很不自在。
“老妈，你怎么进我房间了……？”
叶同文想了想，选择顾左右而言他。
虽说她早就做好了将所遇到的一切都跟叶绮雯坦白的准备，可是这种听来观感并不好的事件，叶同文选择性地将它尘封，不想让老妈徒增忧虑。
“因为你的房间门没关好，在漏风。”
叶绮雯的解释很诚实。
她一开始进来的动机，真的只有这个而已。
至于那张照片……
叶绮雯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心虚地将手机揣进兜里。
就算是母子关系，偷拍自家女儿这件事，也不会让人脸上有光啊……
很有默契地，叶绮雯也选择性地将她干的亏心事选择性地隐藏了起来。
尽管这其实无伤大雅。
“你睡觉一直不老实，喜欢踢被子。今晚风又大，怕你着凉，我就进来看看咯。”
越是这样说着，叶女士的底气渐渐就回来了。
隐隐地，属于母亲的威势又一次回到了这位面容过分年轻的成**人身上。
“果不其然啊——”
顺着自家老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露在外边的可爱的肚脐。
叶同文将因为睡姿不老实而上翻的衣角向下扯了扯，心虚的表情此刻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不是，老妈，我这是太累了，就……”
“——你甚至还没有换衣服就上床睡觉！”
叶绮雯板着脸打断了精灵女孩贫弱的解释之词。
“非要隔天早上感冒了，你才舒服了是吧？！”
“唔…不是这样的！”
叶同文被责备得哑口无言。
错误的确都出在自己这里，睡觉时喜欢踢被子也是她从小到大的老毛病了。
就算如此，叶同文也总是不喜欢将被子老老实实地盖满全身，仗着自己的身体还不错，在自己的房间里为所欲为。
其实现在就和过往一样，一旦被老妈给抓到了不好好盖被子睡觉的现行，肯定免不了一顿说教。
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来自叶绮雯的教训，叶同文没可能察觉到她在最开始说话时语气中的那一丝丝心虚。
仅仅只是单方面进行着的话题，也很难长久地维持下去。
墙上挂钟的分针仅走过了三圈，沉寂的气氛就如期而至。
叶绮雯的说教已经没了台词，叶同文则低垂着脑袋，凭习惯不自觉地用手反复整理自己的衣角。
神游天外的技巧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习得的技巧，正处于此状态的叶同文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来自长辈的说责已经告一段落。
所以，才会在叶绮雯话题的突然转变后，有片刻的怔神。
“……什么？”
叶同文依稀听到老妈好像是说了什么，又不确定是真的听到了。
看她一脸求知地看向自己的模样，叶绮雯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对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唉……算了。
自己本就没对女儿能认真听自己讲这些没营养的说教这件事有多高的期待。
“我问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叶绮雯将叶同文因为发愣而没有听清楚的问题一一重复了一遍。
“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适应体格的突然变化吗？心理上有不能接受的地方、需要妈妈开导吗？”
连珠炮似的问题接连被问出。
叶同文提笔忘字般地哑巴几秒钟后才迟迟地说道：
“呃……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疑问句？”
“就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啦！”
生怕这样的说法还太过单薄无力，叶同文干脆做了个很外行的健美先生姿势，拍拍被屈起的手臂上的软肉。
“倒不如说，我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特别健康！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抛瓦！！”
那句“抛瓦”喊得特别大声，不知道的可能就真的以为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孩力气大到足以一拳打死一头非洲象了。
只是那拍手臂时“扑扑”的低响只能传达出软趴趴的触感，跟力量一词是一笔画也沾不上关系。
叶绮雯不由得面露狐疑。
“……你没骗我？”她关心道，“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要逞强，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妈妈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专业知识多少也跟人体沾点边，还是能帮得到你的！”
“不……老妈，我真的感觉很好。”
叶同文局促地说。
“真的，真没骗你。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了，好吗？”
然后就是从床上起身，用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叶绮雯给推出了房外。
“就这样，我想睡觉了……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老妈你也早点休息吧！”
“……咔嚓。”
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在叶绮雯还在家的时候反锁自己的房门。
叶同文认为，无论是自己还是老妈，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就让今晚，充当这个冷静的机会吧。
“大城市的天空，还是这样寂寥且空旷啊……”
回到床上，将自己用被子团成一团。
一时半会没了睡意的叶同文数着天上屈指可数的星星，发出了像是文学家一般的感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再次入睡之后，某颗暗淡的星辰忽然闪耀了一下。
「是时候点亮星空了。」
一道依稀的声音，回响在这座城市每一个人的梦境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