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这是布森于夜幕下的第一句话。
不用指向到底是谁，也不用解释为什么她就这样死了，黑铠少年只是微微点头随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主教之前吩咐好的一切，在他那句话之后便可以开始行动了……
船只，武器，杀手——一大群不明来路的凶残“海盗”已于海面之上潜伏已久，只等候着那黄金港处传来的指令。
“她为什么就这样死了。”
布森没有回头望向自己此刻那空荡荡的房间，因为这话不是给除自己以外任何人说的。
就像是死可瞑目一般让人无法捉摸，那老太婆赖死赖活在这世上延续苟且的寿命已经数百年之久，无非就是想要等到那女孩长大……
可怎么算，那孩子如今也才实岁十四，这般年纪又怎么能算得上长大？
而混沌之魔女又怎么就如此“放心”地走了？
布森从那岛屿之上的探子口中只听到了混沌消散的消息，而那探子自然也不敢轻易靠近山丘之上的那一抹黑与白，那便无从知晓娜拉魔女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知……真叫人恼怒。”
布森不是极具冒险精神的家伙，他只会对未知和不确定感到不安和愤怒——若是无法彻底掌握局势，那他根本就不敢随便行动。
可那女孩是如此的诱人……让他按捺不住在信封里发现她时的兴奋和激动。
于是他来到了这座城邦，站在这埃斯瓦尔帝国最为繁华的港口上眺望那隐入海上烟尘的岛屿。
宁愿违背本性地去冒险，他也想要试一试。
——
咚咚……
礼厅正对着的教堂大门被人叩响，端坐在长椅上的夏薇尔只是看着那把放在自己长裙膝盖上的转轮手枪，默不作声。
十几年来，这座修建在山丘之上的教堂从未有过任何访客——而在昨夜娜拉修女逝世之后，那些家伙便闻着那股血腥味就来了……
好似可怕的野兽，在夜幕里静静地匍匐在教堂那扇沉重的黑色木门外。
“请进吧。”
夏薇尔长呼一口气，安东尼老爷子的话就像是咒念，从他店铺一路走回教堂之后就一直缠绕在小夏薇尔的头上挥之不去。
他们来得好快……当落日余晖泯灭在海平面上不过一小时，那沉闷的敲门声便迅速自门外响起。
嘎吱……
大门推开，背靠着月光的男子有些高大，面貌一时间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可整座岛上，也只有一个家伙能如此魁梧高大。
花店的大叔。
“抱歉叔叔，这里今天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拜访哦……”
夏薇尔只是轻轻按照刚刚影子教她的那样将子弹一颗颗塞进转轮的弹仓内，声音不大但却在此刻沉默的月夜下格外清脆。
“娜拉修女呢？”
他从不啰嗦，只说最简练的话语。
“奶奶她睡着了，大叔你有什么事就请以后再来吧……若是一定要做的话，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夏薇尔从长椅上起身，那交叉放在身前手上正握着那把转轮手枪——满满当当的弹仓，但即便是这样它也无法给予小夏薇尔更多的安全感……
她更相信那道蠕动在礼厅四周的影子，因为它的存在夏薇尔才敢鼓起勇气坐在礼厅里静候这些住民的拜访。
“小夏薇尔，我只想见娜拉修女……或者说是，混沌魔女。”
花店的大叔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湿气，今日岛屿上并没有淅沥沥的雨水，浑身湿透的大叔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他在酝酿一种猛烈的魔法，影子在他身后游离着自然是能从他的倒影里感受到这气息——可为什么这股魔法，却让它感受不到半点杀意？
倒像是一种长辈在小孩面前装模作样出的威严，在恐吓那后辈试图让她退一步。
“可奶奶她已经睡着了……你们不是都知道吗？！你们，你们其实什么都知道，却事到如今仍站在这教堂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
夏薇尔颤抖着，她那面纱下激动的神情全由那双异瞳愤怒地表达了出来——若不是奶奶走了，若不是安东尼爷爷告诉了这一切，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还要在这地方装作多久的乖乖女……
“她还会醒吗？”
“大叔……我真的很难过，请你不要继续拿奶奶她跟我开玩笑了。”
夏薇尔咬着牙，她泪光重新在眼眶内泛起，幼小的心灵在不安与愤怒之中摇摆不定：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有多强大？而我此刻又能做些什么？
影子仍蛰伏在那昏暗的烛光倒影中，它没有直接袭击对方那道身影——既是有着对这位花店老板那毫无杀意的魔力波动感到不解，也有因为安东尼的深不可测从而对整个岛屿住民的谨慎。
之前那段时间只顾着路过和旅游，影子可从未接触过这些岛上住民，谁又能想到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也许是小夏薇尔的眼泪有些猝不及防，这位沉默的高个子突然收起了那本就没有释放意愿的魔力……他慢慢走向前去，湿漉漉的脚印在红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迹，他的步子很慢而其后的影子附近有着另一道影子的跟随。
手枪猛地举起，小修女颤抖着用右手食指扣住扳机——影子说过这把武器不需要事先扳倒击锤待机，只需要把手指轻轻扣压下扳机就行……
可夏薇尔真的敢这样就扣下扳机吗？
“抱歉夏薇尔……我只是想送给你一件东西——若是娜拉修女睡着了，那我自然不会吵醒她的休息，我只是想递给你一样东西……”
花店的大叔从湿漉漉的衣裳里摸了摸，随后伸出的右手掌心里有一颗奇怪的东西——一团子弹模样的……水？
不是冰，而是液态水。
一颗由水直接凝聚成的子弹，它被大叔轻轻放在了夏薇尔身前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折射着从礼厅两侧高窗外射进来的月光。
“我想，我来之前确实是怀着一颗不平静的心前往你们这里的，”大叔淡淡地说道，他看着眼前这迷茫的女孩，看着她想要放下武器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迟疑，这位湿漉漉的高大男子很是随心地笑了笑：“不过安东尼老爷子说得对，你只是一位什么都不知也什么都不懂的可爱女孩罢了……又何必将一些事情强行加在你的头上呢？”
他说着，将双臂上的水甩了甩，这些诡异的水元素在离开男人的身体后直接就在空气中蒸发不见了，仿佛是植被离开了土壤一般迅速凋零。
影子藏匿于那颗液态水构成的子弹，在确认这东西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把戏而是真真在在用水组成的“子弹”后又迅速回到了夏薇尔的身后。
“小夏薇尔，他没有恶意……至少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他没有任何恶意，放轻松。”
影子的声音让夏薇尔浑身一颤，在这令她感到熟悉和温暖的声音如此说道后，她也很是信任地放下了那把转轮手枪。
男人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夏薇尔，有些惊讶的样子但却什么询问的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提醒道：
“我的拜访时间结束了，我相信安东尼老爷子的话——但今夜还很漫长，小夏薇尔你一个人可别轻易睡着了……有我这样相信安东尼的人，那便自然有不愿意相信他的人存在。”
他叫夏薇尔将那颗子弹收到，它是不会在射入肉体之前轻易瓦解散开的——这是大叔留给她的一个武器，一个看上去格外简单的……水子弹。
“我们按顺序前来，不过至于谁第一谁第二我们只是抽签并由自己知晓，在所有参与拜访的八位住民都结束之前，请不要让自己的手离开那把枪。”
“此外，”大叔顿了顿，不自主地回头多看了一眼夏薇尔，“也许我和你之间也许之后能够真心相对，我们有些人并不喜欢所谓的表演。”
这些话说完，花店的大叔便恢复往常那副不善言语也不苟言笑的模样推开教堂那沉重的大门离开了。
他确实如影子那般所说，没有任何恶意，仅仅只是一次简单的“拜访”而已。
而最后一句话，也像是在请求夏薇尔一般，让女孩一愣。
“呼，呼……”
大门关闭的沉闷声响让夏薇尔彻底松开刚刚屏住呼吸的浊气，她喘息着坐在长椅上，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历练一般。
花店的男子从未如此让她感受过这般压迫，就像是一场暴雨降临在摇晃的简陋渔船上，夏薇尔就是那可怜的水手在这狂风暴雨之后侥幸地幸存了下来。
“真是可怕……就连大叔他也都像安东尼爷爷那般让人捉摸不透。影子，你是怎么知道大叔他没有恶意的？”
夏薇尔低头看去，那道阴影随即爬上长椅，有模有样地幻化出一道漆黑的人影坐在了女孩的身边。
“他们的影子，一般来说都会给我真正的答案，但也有例外……”
例外指的人已经出现过了一次，这是影子这么长的流浪史来第一次见到的诡异现象——也许是自己并没有太专注于研究人类，并不知道他们有那种可以让自己与影子分割开的奇异能力。
安东尼他真的只是如他自己所说那般只是皮匠？
影子不好说，而自今天下午之后夏薇尔有不敢说自己很了解那位仿佛记忆混乱的老人了。
今夜还很长，还有好几位“朋友”要前来拜访咱们，小夏薇尔你可千万别发困睡着了……
这团能够独立思考的阴影有一种预感，今晚必须有人死在这座山丘之上……但至于死的是这教堂之外的，还是坐在里面的，它不敢乱想。
第一位访客，花店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