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辟斯与外界少有联系,上一次有外人进驻是在几十年前,一位中年神父任职到这个偏远的教区。
他见识到这里恶劣特殊的环境,也遇见自己将来不会长命。
在一次外出时,他遇见一位镇民怀抱一个婴孩向镇子外走去。他见到那个婴儿身上长满了白色的嫩芽,这便是帕辟斯本地的怪病,人们将其称为白芽病。一般是长期接触白花的人更容易得,但在这个环境里也时常有一些天生不幸的人。这些病人最后都逃不过被白色植物侵蚀的命运,这也使得帕辟斯的墓园里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遗骸。
神父得知村民要将这个出生患病的婴孩抛弃,因为像这样的孩子根本活不到睁开眼睛。他坚持要把孩子抱走,不想放弃这个稚嫩的生命。
在尝试数天之后,婴儿还是化成一簇白色细藤,神父只能把它栽在墓园的一个角落。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夜晚,一个孩童从墓地的植被下破土而出。那是一个女孩,她浑身的皮肤和毛发都是亮眼的白色,在黑夜中如灯般耀眼。
[我是谁?]
这便是她的内心第一个问题,她的身躯无需为进食和睡眠之类的生理问题烦恼,能困扰她的唯有脑中的迷思。
顺着内心的本能和直觉,女孩独自向镇外的迷雾中走去,她所要去的是从未有人涉足的河谷最深处,那里一定有什么在召唤她。
女孩无视迷雾中飘散的花粉和原野上游荡的灵界生物,不分昼夜地向无人的河谷深处进发。
最后,她找到了那个呼唤她的事物所在之地,一片古老的废墟。这里居然曾有一座庄园,其中的建筑和设施足以保证数十人居住,但现在已然荒废。
女孩继续寻找呼唤她的事物,她来到这个庄园的墓地,这里的坟墓并不多,有不少已经损坏而无法辨识。她走到其中一个墓碑前,默默看着上面的文字。
她伸出稚嫩的手抚摸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尽管刚出生不久的她从未学过任何语言,但她却能理解上面刻的文字以及其中的含义。
[欧洛因,碑上刻着我的名字,里面埋葬着曾经的我。]
在阳光都会被削弱的浓雾中,欧洛因靠着废墟中遗留的物品重新学习一切。她意识到人应该穿衣服,便用花藤编了一件衣服。意识到她应该会说话,便自说自话地学语。依靠另一个自己遗留的事物,欧洛因基本学会了人所需要的各种能力,却也留下了新的问题。
废墟上最重要的便是另一个欧洛因留下的日记和笔记,在得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她自己的脑中也会浮现一些画面,她的心智也就逐渐成熟。而在完全了解这一切后,却发现另一个自己居然远在过去就留下了一些无法解开的疑问。
那个曾住在这里的欧洛因是一个男孩,人生只有短暂的十八年。而在这十八年中他一直生活在母亲严厉的控制下,这不仅使他的性格有些扭曲,而且对母亲留给他的威严形象无比崇尚。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心怀某种执念,现在的欧洛因也隐隐有这种感觉。这可能和他最喜爱的一个神话故事有关,欧洛因成功找到了原本,这其中可能就有相关的线索。
她翻开前半部分:
传说在太阳还未曾出现的过去,有一个孩童在幼年时见到了一道温暖耀眼的光。那场景给孩子留下了无比深刻的记忆,即使她后来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也依旧相信世界上存在着一个永恒散发着温暖之光的伟大太阳。
这信念支撑着她在黑暗的世界中顽强的活着,为她的内心留下了永远的光。
在她成长之后,她决定回到过去的地方寻找那个温暖的光源,结果却是无尽的失落。那伟大的光源不过是一盏普通的暖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一丝亮光,仅此而已,根本不是她幻想中的伟大太阳。
于是她决定自己动手,将那盏灯铸作真正的太阳。
之后是后半部分:
那个孩童用尽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手段从世界各处搜刮光和热,不停改造那盏灯。
伟大的太阳从大地升起,可那孩子依旧不开心。她即想要那盏灯成为耀眼的太阳,又不想让它真的升上天空,离自己而去。
最后她成功创造了温暖的太阳,却又将它束缚在大地上。直到最后太阳摆脱她的控制升入天空,将那孩子融化在阳光下。
欧洛因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所痴迷的故事,想着自己心中的执念必然是在寻找心中所谓的“太阳”,所以才如此喜欢这个故事。
在一个清晨,身着花藤衣的欧洛因回到曾经的教堂,让神父收留了她这个意外存活的被遗弃儿。
在神父死后,欧洛因继承他的一切,继续留在教堂,同时也用各种手段成为了帕辟斯的第一话事人。
......
本来只是到地下室整理东西,结果下来之后上面的货架却因为老化散架了,掉落的木箱压住活版门,欧洛因就此被困于地下室。
强行上去倒是不难,但欧洛因可不想破坏自己家。一般平均每隔几天都会有镇民来找自己,等几天就好了,反正她也不需要吃饭。
两天后门终于开了,光亮自上而下,撒入早已没有光亮的地下室。欧洛因抬头看向出口,一个画面突然闪过脑海。这种现象之前只在她翻阅自己上一世旧物时出现过,她会看到一些自己曾经见过的画面。
同样是深处于全然的黑暗中被困数天后,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伴随刺眼的光亮划破黑暗。另一个她被从一个溶洞中救出生命,而她现在经历了一个无比相似的场景。
[我以前经历过这个?]
可这不对啊,整个帕辟斯河谷都没有什么溶洞存在,画面中的自己也和她所知的那个不同。
[该不会还有第三个我吧?]
爬出地下室,欧洛因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少年,她的内心莫名地躁动,她终于找到那个关键的线索了。
......
欧洛因对云宁这个外界任命的同事表现得很欢迎,主动上楼替他收拾客房。云宁也不想单纯受照顾,他们之后是要长期做同事的,于是便打算去准备晚饭。
来到厨房,云宁发现这里虽然整洁却一点都不干净,到处都是厚重的灰尘。所有炊具显然已废弃许久,食材和食物更是一点影都没有。整个厨房根本就是荒废的。
[这是什么情况?就算她被困住地下室两天也不可能是这样吧,难道她一直不用吃饭吗?]
欧洛因下楼时,云宁已经用洗净的碗碟和自己带的一些食物勉强做了一份晚餐。
面包,乳酪,一小锅熏肉和干菜做的汤。
看着桌上的饭菜,欧洛因想到自己没和云宁说过自己不需要吃东西,她其实已经完全绝食很多年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其实不需要进食。”
“嗯?你现在不想吃东西吗?”
“不,字面意思,我不吃饭也可以活,不会有任何影响。”
云宁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更神秘怪异了。
出于对云宁好意的礼貌,欧洛因还是做到桌上,打算吃点东西。
她撕开一块面包泡入汤汁,动作生疏地塞入嘴中。她再次看到闪过的画面,自己在一个风格怪异的房屋中和云宁同桌用餐,画面中的自己最开始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性形象,之后他又化作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形象无数次重演同一场景。
在欧洛因专注那些记忆时,她的身体机械地咀嚼吞咽,她长期废弃的味蕾尝不出任何滋味,实际感受和嚼湿木屑差不多。随着面包划过食道,欧洛因才终于被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拉出记忆的闪回。她的肠胃太久没接触过食物了,明明是很平常的食物,却夹着带来了强烈的异物感,身体本能地想要呕吐。
见欧洛因突然伏地干呕,云宁急忙上前搀扶。
“怎么了?食物有问题吗?”
“不,没事......是我的问题,我太久没吃过东西了。”
“没想到你真的不吃东西,都怪我擅自主张。”
“不,我非常感谢你的招待,我对此受益颇多。”
云宁只当对方在说客气话,并不知道欧洛因刚刚回想起非常多关于过去的记忆,甚至身体的反应都为之停顿。
坐在桌上,欧洛因看见云宁身后的房门依旧敞开着,黄昏的太阳正好和云宁重叠。
[这一切原来是这样啊,还挺复杂的。]
细细回味自己复杂的记忆,欧洛因终于意识到为何自己的潜意识如此关注云宁。
[你果然就是那个故事中的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