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闯进仓库,要不是正处生死关头,高桥优二险些被这里的味道熏一个跟头。
一排排的木桶几乎填满了这间小仓库,弥漫出有若实质的恶臭。
高桥优二捂着鼻子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好像进了绝路。
这时,他看见仓库后面的栈桥上,一名船夫撑着篙,正在将小木船靠上码头。
而木船上也装着和仓库里一模一样的木桶。
他只能病急乱投医,冲过去跳上那艘船,对船夫说,“大哥,帮个忙,快点离码头……心选组在追我!”
起初船夫看见这个提着刀冲过来的人呢,本能地竹篙一撑就想离泊逃跑,但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却用篙尖的铁钩勾住了码头。
“你是说心选组!”
“对啊!请帮帮我!”
船夫连忙打开一个木桶,“快!躲进桶里。”
来不及多想,优二身手敏捷地跳进桶里,接着脑袋顶上就被盖上了盖。
小船晃晃悠悠地顺流离岸,汇入河面的船流之中,船歌夕照杨柳岸,仿佛无事发生。
只是有条船一个木桶里偶尔会传出凄厉的呕吐声。
“为什么……呕……不早点告诉我,这些桶……呕……都是装泔水的!”
……
“所以这就是你弄成这身发酵风格的原因?” 林纯捂着鼻子退开,瓮声瓮气道。
优二看看自己身上,嘿嘿一笑,走到边上抱起一桶水,当头淋下,“呼!爽!”
“所以你就这样骗过了那个心选组的人然后逃脱了?”
他像只落汤狗一样甩头发,小雨飞出一些足以让鬼神辟易的不知名碎屑后,他接着道:
“哪有这么简单!”
……
镰仓新六冲进仓库一看,里头已经人影都没一个了,他掀开几个木桶,但除了闻到更猛烈的恶臭外一无所获。
看这里也没有别的出口,镰仓认定优二肯定躲在某一个桶里,干脆把刀一拄,站着不动了。
“我就在这等着,看你是想出来被我砍死还是躲在桶里臭死!”
他自信满满地在仓库里呆了一会,连鼻子都开始适应了,可仓库里还没动静。
“不会真憋死了吧?”
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回去调兵来给优二收尸的时候,他看见空荡荡的码头栈桥上,又靠过来一艘船。
他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飞奔过去跳上了船,举刀就架上了船夫的脖子。
“开船!说!有没有看到可以的船!”
“好好!别杀我……别,”船夫吓得有点说都不会话了,“我什么都不道啊!”
感到脖子上的刀刃仿佛更凉了,船夫赶紧说道,“我看到,有船,往下游去了!很快!”
“那赶紧追!追不上我砍了你!”
“好……好的!大人!”
每天这个时间,工人回收完了城里的泔水、肥料等废物,都要通过水道运往城外的农村,以物尽其用。
所以现在的河上,都是这种小船在络绎不绝地航行。
镰仓见自己的船久久不能超车,骂道,“开快点!太慢了!”
又对前边挡道的船喊:“滚到一边去!别挡路!”
附近的船夫纷纷侧目,却只能一脸敢怒不敢言,从河道中央让到两边,给他让路。
不知道是憋不住还是怎么了,镰仓用他自诩的优秀目力看到,航道最前方的船上,一个木桶的盖子被顶开,探出一个脑袋在大口喘气。
镰仓的眼睛都红了,挥刀指挥道,“就是那条船!快追!”
但他却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座船稍稍偏离了航线。
突然他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小船像突然撞上了一堵墙一样,猝然速度归零。
在惯性之下,站在船头的船夫直接载进了水里,而镰仓也摔了个狗啃泥。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后,才发现船已经搁在了水面上,一动不动。
“触礁了吗?真是废物!”他骂了一句,见水里的船夫没命似地飞快游走,他自忖水性肯定比不上船夫,而且他也没有追这种小鱼的兴致。
于是他急忙对最近的一艘船举手招呼道,“快靠过来,帮我抓到贼人,重重有赏!”
见这位刚才被他骂得只能畏缩让路的船夫,一听有赏钱就急忙撑篙过来的样子,镰仓轻蔑一笑。
“民之性,生则计利,死则虑名,这些贱民!古人诚不欺我。”
而且不只这一条船,刚才让路到两边现在似乎都争着抢着靠拢过来,这势头几乎是要把他包围。
“喂!让开!别挤过来碍事!”他骂道,一边等待着最近的一条船,它的船夫已经举起船篙,亮出尖端的铁钩准备接舷。
可这钩子似乎没对准,这一下差点勾到了他的脚。
“混蛋!没长眼睛吗?给我小心一点!”他骂道。
可船夫压根好像没听到一样,莽撞地又探出篙子,这回不是钩,而是像用长枪一样,径直捅向他的心窝。
这时就算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战斗的本能让他堪堪来得及一刀扫断船篙。
“你想死吗……”
他刚骂了半句就被生生打住,因为他发现,这时已经有七八条船包围了他,船夫们同时举起五六米长的竹篙,像长枪阵一样,将他团团围住。
镰仓的身上瞬间渗出一身冷汗。
“混蛋!”他显然有些色厉内荏,“你们是要与幕府为敌吗?”
船夫们沉默着,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又捅了镰仓一下。
镰仓眼疾手快,又削断一根篙头。
可断了的竹篙,还是一根变短的竹篙,并不影响使用,随着一下一下沉默的突刺,镰仓再勉强支撑了两下,就被接连捅中,直到被捅下船舷,掉进水里。
他虽然水性不算好,但也并不是不会游泳,没扑腾了两下,他的脑袋就从水里钻了出来。
可刚吐出一口水,他的脑袋就被重重地敲了一记,又沉进水里喝了几口水。
这时河面上的船重新分散在四周,仿佛坚守着各自的守备区域。
每当有脑袋探出来呼吸,不管在什么位置,都会吃到当头一棒。
如此循环了两三次,终于在一次冒头后,再也挣扎不动,然后被竹篙顶住腰眼,摁下水底,像用晾衣杆碾蟑螂一样,一边死死压住,一边旋转碾压。
水底开始时断断续续地浮起一蓬蓬气泡,随着这时间推移,它的量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星半点都没有了。
这时,优二已经被船夫送上了岸边,他坐在树下的大石上,安静地看着镰仓陨落的一幕。
十分钟以后,河面上的航行秩序恢复如常,依然是一副和谐的杨柳岸渔歌唱晚,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某一天住在下游的人们可能会发现一具浮肿的“咸鱼”。
“高桥先生,多亏了你,松本一家都得救了!”
优二打量了他一眼,起身戒备道,“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