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优二呆愣住了，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一样。
接着他红着眼圈低下头，死死攥着拳头。
大家略带担心地看着他的情况，林纯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出言安慰，不料他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在林纯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接着又扇了一巴掌。
林纯这次终于赶上，一把抓住他的手，“就算是……你也别这样，德田先生是阴影，和我们不一样，说不定还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重新出现的！”
“真的吗？”
你这让我怎么回答？林纯无奈，拿出不知道再哪里听过的理论，“我记得有人说过里世界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形成的，也许这些阴影都是人类心灵之中的某些思想的具象化，包括德田先生。”
“他现在不在，但生成他的思想应该还在，也就是还会作为阴影重新生成的出来……”
林纯还没推测完，南千佳却打断了他，摇头道，“但人的思想随时在变化，打个比方，下一个出现的也只会是德田二、德田三，但从概率上来说，绝不可能是原来的德田一。”
林纯给她使了个眼色，怪她不会说话，这个时候就不该刺激患者的情绪。
可奇怪的是，优二听了千佳的话，却彻底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林纯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问他事情的经过，他却自己开口了。
他哑着嗓子，低沉道，“德田先生一直都在提醒我，不要冒进，要谨慎，我才特意等到最后一天行动的，本想着虽然你们两个不在，但心选组也在忙着移防，守备一定空虚，所以就没等你们。”
“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但我们一冲进近江屋，心选组就正好来了。”
“他们早有准备，很快就杀到近江屋，我和弟兄们拼命守住大门，干掉他们几个以后，他们就开始从外面开始放火。”
“这算是我这样的人，这下也能猜到，”优二的牙齿要的咯咯响，两眼通红，懊悔道，“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德田先生一再跟我说，要争取百姓的信任，才能胜利。而在七福街我们本来就没有半点基础，确实是有行动提前暴露的危险，但我一直劝他，只要动作够快还是没问题的，但心选组来得也未免也太快太及时了！”
林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在心中的猜测告诉了他。
优二猛一捶床板，发出一声巨响，“肯定是他，桂孝三郎！”
说完他一骨碌跳下床，拿起熏得漆黑的牛皮武装带就要往腰上系。
“等等！你先冷静！”
被林纯拉得一个趔趄坐回床上，他倒真是不动了，好像被他一说真的就完全冷静下来。
林纯自己也觉得诧异，优二这家伙一向都是头顺毛驴，还没见过他这么听话的时候。
不及细想，门外传来武内龙马沉稳的嗓音。
“高桥这小子没事吧？”
优二正呆滞着，武内扶着他左看右看，见他没什么大伤也就松了口气。可转眼又发现他这副呆愣样子，急忙问道：
“喂，他没事吧？脑袋没被烧傻吧？”
林纯连忙把他拉过来小声解释道：“不是，使德田先生不幸，有些悲伤过度罢了，就他这么待着吧。”
武内也叹了口气，“即是如此，还请节哀。”
“对了，桂先生托我带话……”他语气突然着急起来，“可是他让我找的是义军的领袖德田先生，和他却死，这该如何是好？”
沉默已久的优二突然抬起头，“实际上现在义军的武艺，大部分都是我教的，德天先生临终前也把指挥权交给了我，那家伙有什么话请可以跟我说。”
武内惊讶得连他话里的刺都忽略了，“可以啊小子，这么久没见，你已经混到这个位置了？罢了，先说正事，桂先生托我带句话，计策成功，明日你我合流，与心选组决战。”
“决战？明天心选组就要移防进城了吧？他们会出来决战？”林纯问道。
“桂先生说他已有计划，贵军明天准时到场就行了。”
“好！我代表义军答应。”
“好小子！”武内喜形于色，一屁股坐到榻边，亲热道，“这都多少年了！我们明天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是啊！”优二咳嗽两声，“不过我今天有些累，咱们下次再叙旧吧。”
武内自责地拍了拍脑门，“你看我，忘了你才刚受伤，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待武内离开后，林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
本来他还想着，要怎么劝才能让优二不要和桂孝三郎那边撕破脸的，但现在看上去，优二好像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优二哑着嗓子回答道：:“德田先生最后和我说，要不计前嫌，精诚合作……账……”
他重新在床上躺下拉上被子，“……可以留到秋后再算。”
林纯和千佳面面相觑，也各自开始铺床，早些安歇，为明天养精蓄锐。
……
天下街，户吉町中第一街，平日里总是一片繁华，人头涌涌。但今日，却是家家闭门，户户紧锁，满街看不到半个行人，除了三个人。
具体地说，是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还有一个阴影。
这三人此刻在空旷的丁字路口。
其中一人正是林纯，他看着那块扔在路口中间的门板，以及还钉在门板上的死人新田忠司，在心里暗啐了一口，才意味深长道：
“这还真是像你会使出来的手段呢，桂孝三郎先生？”
“林先生谬赞了！”剩下的一个阴影自然是桂孝三郎，他还真有点宠辱不惊的意思，语气如常地解释道：
“心选组虽然残暴，但是他们内部的关系却十分紧密，尤其喜欢标榜同伴、羁绊之类不知所谓的东西，而这个新田忠司，可是心选组局长内藤刚的亲信。”
“现在他的所谓的同伴，曝尸在次，我看他到底能不能视若无睹地移防进城！”
林纯为此持怀疑态度，一具尸体而已，真的能改变军令，引发决战吗？
虽然是夏天，但空无一人的街道却让人生出一种背脊发凉的肃杀之感。
远远地，随风飘来一段幽幽的尺八旋律，如泣如诉。林纯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在下一个路口，转出一杆红色的“仁”字旗。
高悬的旗下，众多浅蓝服色的武士们肩并肩，像浪潮一样，缓缓向他们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