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教师办公室中，窗外细雨淅淅沥沥，雨滴拍在窗户上，又顺着窗沿流下，乌云将Z大的上空染成灰蒙蒙一片，伴随着不时的隐雷轰鸣。
窗户发出轻微的咚咚声，物品碰撞，几名老师收拾着各自杂乱的办公桌，随即拿起雨伞，结伴而行。
“雨旋，我们就先走喽。”
“啊……”
穆雨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文件资料，低头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在她办公桌的前方竖立起一块挡板，其上贴满了纸条，有兄弟会每个人的教学训练计划，也有网游电竞专业一年A班其他教练组的计划。
滴滴答答的雨声回响在耳边，却不能平复她烦躁的心情。
然而让她烦心的……并不是学生们跟不上进度，而是……
……
“公孙致申请退学？”
穆雨旋面容严肃，朝着萧子儒点了点头，将纸质文件放在小桌上，用手指敲了敲纸质文件上的那个名字。
“今天一早，这份申请就已经放在了我桌上……”
苏岚沉着脸，将那一张纸拿到自己面前进行查看，最后的签名……确实是公孙致。
“那么……现在Z大的校董……”看向穆雨旋，萧子儒咬着牙。
“啊……被收购的股份包括公孙致投资到Z大的一部分……子儒，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穆雨旋叹了口气，随即从地毯上站起身，转身，穿上鞋子。
“总之……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目前我会给他申请为暂时休学，至于他本人的失踪……”
穆雨旋转过头，看向活动室的众人，“……你们就不要插手了，专心训练吧。”
……
随着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萧子儒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站起身，眼镜一如既往反着光。
“抱歉了，各位，海盛酒店好像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总之……我明白你们不怎么待见公孙致，但他毕竟也是我的朋友……”
苏岚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萧子儒的话语。
抬起头才发现，剩下四人也纷纷站起身。
“哼……看在一路支撑兄弟同盟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去找一下吧……别……别误会啊！”
程恬颖抱着手，一脸无奈。
“失……失踪是很不好的事，不振作起来，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纪彦歆双手凑在胸前，脸庞上是坚定的表情。
“La vie est drole～～人生可是很有趣的，公孙boy可不能想不开呢～”
明岳擦拭着枪支，谈笑着将其收回到西装内的肩带枪套中。
“……”
……眼神已经表明了罗厚彬的意思，不过……嗯……罗厚彬说的对。
……
“你们……”萧子儒看向眼前的五人，复杂的心情一时无以言表。
“行了，我们决定好的事情，没有谁能改变。”
风衣一甩，苏岚便将其穿好。
窗外雷霆轰鸣，声音震耳欲聋，五道长长的黑影映在他们专属的活动室内。
“小歆你和恬颖还有小罗三人一起，明岳和我还有子儒单独去寻找，最近的Z市不怎么太平，各自注意安全。”
“啊！！”
……
几人各自离开，苏岚却被纪彦歆抓住衣角，回头……却看见阴暗的灯光下，女孩一脸藏不住的担忧。
伸手摸着纪彦歆的手，苏岚笑了笑，“我没事啦，世间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宿舍吧，记得随时发信息哦。”
“苏……你也是。”
纪彦歆松开手，苏岚将雨伞递给纪彦歆，“还有，别着凉了哦，公孙致那个纨绔子弟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别把自己弄感冒了呀。”
“啊喂，我还在的啊！”萧子儒正吼着，就被明岳和程恬颖推着出去了。
笑了笑，两人也跟着走出活动室。
……
……
细雨……淅淅沥沥落下，在漆黑的溪流上溅起点点波纹，也落在肮脏的泥土地面上，渗入土壤，仿佛泼洒墨水，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黑色与灰色。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1点过，雨水泼打在黑色的雨伞上，伞下一片光芒，映在脸上，皮鞋踩在蓄积了一层雨水的地面上。
啪嗒……啪嗒……
「我们都已经回宿舍啦，苏你也快回家吧，到家了发消息来哦。」
确认了其他人都已经回到宿舍后，苏岚放回手机，继续保持着步伐，行走在雨夜的城市中。
距离那次宴会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
也不知道公孙致和萧子儒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从那之后……几人就再也没看见过他。
不论怎么说，好歹也是支撑着兄弟同盟一路战斗过来的重要人物，在毁灭龙霸天下公会时，还亲身冒险去拖住了龙天羽。
至少也不能袖手旁观。
看看有没有在这附近，不在的话，就回去吧，找了一晚上，腿都走的酸痛不已。
……打开专用的手电，苏岚愣了一下。
果然……
在雨天，总要找个桥底避一下。
湍急的溪流旁，男人抱着膝盖，靠坐在桥底墙壁边上。
身上还穿着那天的名贵西装，只是已经破烂不堪，水滴顺着打湿的头发流下，流落到湿润的地面上。
他面无表情，像是无力哭泣着的小男孩，伤心惨目；却又像流亡的君王，失魂落魄。
……
走到他的身前，苏岚张嘴，想说点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从小没有怎么好好读书，苏岚能想起来的词语总是这样匮乏。
是要安慰他，说兄弟没事，会好起来的。
还是激怒他，说你特么这样下去不会有改变，就甘心这样下去？
摇了摇头，苏岚收掉伞，抖掉雨水后，坐在他的旁边。
拿出那天他送给自己的烟，拆开，取出两只，将其中一只递过去。
“抽支烟吧，你说过的，男人就该抽男人的烟。”
公孙致微微抬起头，看着递到眼前的烟，愣了半晌，还是伸手接过。
啪的一声，打火机燃起火，将公孙致叼在嘴里的烟点燃，随即苏岚也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并从风衣的包中拿出两罐二锅头，将其打开后放在两人中间。
“喝点酒吧，喝点酒……就好了。”
公孙致沉默着拿起一罐二锅头，和苏岚碰了一下，便对着嘴仰头，咕咚咕咚喝下。
白雾飘在雨夜中，滴滴答答的雨声回响在耳边，混合着沉闷的碰瓶与吞咽声。
“喂，苏岚，你说……钱这个东西，重要么？”
苏岚正要喝酒，听见公孙致终于愿意说话，便放下酒瓶，“说句掏心窝的话……倒不用真的掏心窝哈。”
“……钱当然重要啊，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段话……”
“5万就能让朋友露出真面目，10万就能让亲戚翻脸，30万的彩礼就能结束好几年的恋情，100万的房产证能让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反目……”
“钱可以买到尊严、友情、爱情，甚至是生命。”
“有钱，你就高人一等。没钱，就连路边的野狗都瞧不起你。无关乎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就像医院会救坏人，但绝不会救穷人一样。”
“是嘛……”公孙致喝下酒，仍然面无表情。
“确实……和你说的一样啊。”
细雨点点滴滴，黑夜的城市下，少年们坐在拱桥下低语。他们抽着昂贵的烟，喝下一口又一口便宜的烈酒。
……
……
“所以……就让他们与我们联手？”
Z市西城区，锉刀党总部。
经过了长久的打拼，这个两三百人的小组织也有了自己的据点，虽然只是一栋三层高的破烂小楼，矗立于这片无法地带。
会议室的窗户外，细雨不停坠落，顺着破旧的小楼流下。段勇看着眼前的少女，双手手指交叉抱拳放于桌上，面容凝重。
两人面前的桌上，茶杯中温热的茶水浮起阵阵白色的热气。
“哦哦！当然，我们龙组也会提供支援，这个买卖可不亏，小狐娘的尾巴rua起来可舒服了。”
少女的怀中抱着小女孩，不停rua着小女孩背后的白色尾巴，嗯……嘛……虽然小女孩已经全身炸毛，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任由少女rua来rua去。
看的少女身后的几人都不禁捂脸。
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啊玖熙！
段勇松开手扶额，“……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为什么会找上我们？比锉刀党强大的组织多的是吧？”
龙组可是夏国领头的黑道组织，这番找上自己，也不知是福是祸。
更何况……还是龙组的老大亲自前来，那个黑道中无人不知的教父……龙小瑾！
虽然只是还挺年轻的女孩，却在S市起家，一步一步蚕食，直到统治整个夏国的地下社会。
“嘛……”
龙小瑾从容的笑着，缓缓抚摸着怀中小女孩的尾巴。
“毕竟玖天佣兵团需要庇护，而我需要调查并对抗新兴的龙魂组，你们也需要更大的地盘，各取所需，正合适。”
“至于选择你们锉刀党的原因嘛……”
手指点着下巴，龙小瑾想了想，随即指向段勇，“……是因为苏哦。”
瞳孔缩紧，段勇的面色愈发严肃，“我……需要解释。”
“嚯嚯……没想到还挺能沉住气嘛。”
龙小瑾笑着，在黑道上，任何人见了她都是战战兢兢，没想到这个少年却意外的能成熟应对。
然而站在段勇身后的耀东知道，段勇其实已经慌到不行了，谈判桌下的双腿都在不停颤抖，就差尿出来了……
明明年龄比自己要小，从少女身上散发的威压却时刻压的人喘不过气，一字一句都要不停斟酌才敢说出口，这就是教父级别的威压么？！
“咳哼……放松点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龙小瑾笑着摆了摆手。
“毕竟是我姐姐拜托的事，说是有什么要交给苏哦。”
“交……交给苏？”段勇抬头与耀东看了看，二脸懵逼。
苏什么时候跟黑道教父扯上关系了？他背景这么强大？？
“啊哈哈……别想太多。”龙小瑾抬起手，看了看腕表，随即招了招手，站起身，将小女孩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总之，龙组的支援马上就到，你们和玖天佣兵团要好好相处哦，至于Z市龙魂组的攻伐，我就全权交给你们啦。”
说着，穿着衬衫与白色花边长裙的龙小瑾转身，裙摆摇曳，“可以拜托苏和她带来的少年少女们的力量哦。”
“走吧，二狗。”
“好，老大。”
精悍的男人随着龙小瑾离开，在谈判的会议室中只留下了玖天佣兵团以及锉刀党的两人。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段勇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孩，以及她身后的几人，挠了挠头，“额……要不，先各自介绍一下？”
“ανθρωπότητα，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思吾走上前，一手拍在桌上，“你觉得……什么是人类？”
“啊哈哈……思吾这人就这样，别太介意。”勇业一手放在脑后，点头哈腰，碎着嘴。
“多说无用，把你们这最能打的人喊出来，我手痒得很！”奎幸摩拳擦掌，脸上一副兴奋的狞笑。
“啊～啊……你们给我收敛一点啊。”虔涟扶着额头叹气。
玖熙哼哧哼哧站在椅子上，毕竟以她的体型，坐在椅子上，都只有半个头从桌上露出来。
随即，小女孩一本正经的看着段勇和耀东，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苏是你们的兄弟对吧，那么……我就不得不向你们道歉了……”
段勇和耀东抽着嘴角，楞楞地看着眼前几人。
据龙小瑾说，这是一组实力极强的佣兵团，实战经验丰富，杀人如麻，比专业的杀手还要杀手！
只是……这画风有点不对吧？
你管这群神经病叫杀人如麻？？
……
……
雨夜……
城市的街道……
细雨滑过生锈灯杆，稀疏的路灯下，朦胧的温暖光芒点缀着这座城市，星星点点。
然而就在这吵闹却又寂寥的街道上，还有着一辆搭着雨棚的三轮车停着，女孩调整着煤气，锅炉中汤水沸腾，在清冷的街道上散发着美味的香气。
07-9打着雨伞，黑色风衣上的血迹随着雨水不停流下，靴子踏在雨水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那无证经营着汤面的三轮车。
收下伞，掀开透明帘子，却已经有人坐下了。
那是背着专业的摄影包……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正埋头嗦着面，不停发出噗呲的声音。
“……小涵，给我来一碗吧。”
“哦哦！老姐你来啦。”
站在后方的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开始忙起来。
而听到07-9的声音，中年男人抬起头，转头看向07-9，嘴中还吊着一根面。
“好久不见……范德尔。”
给男人发了支烟，07-9找了找，才发现火机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丢失。
然而范德尔拿出一只火机，给07-9点燃烟后，自己也跟着点燃。
“这么快就从首都赶到了Z市，该说不说，不愧是你么？小雨。”
“除了杀手组织，官方人员我都尽量手下留情了。”
范德尔抱起碗，大口喝下面汤，不由发出感叹，“那么，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没……”
“好啦，老姐你的面～”
小涵端着一碗面放在台上，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特意送你个卤蛋哦，好好吃一顿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说着，小涵招了招手，便戴上耳机，回到三轮车前方的座位上坐着一边听歌，一边编织着花束。
07-9小口吃着面，一边说着，“主要是……后面……我可能……要……”
“你先吃完再说吧。”
看着一脸幸福吃着面的07-9，范德尔无奈笑了笑。
……
“……不好意思，一路赶来消耗了太多体力。”
用纸巾擦了擦嘴，07-9恢复成一副面瘫脸。
范德尔甚至觉得，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这个女孩才稍微有点少女的样子。
“那么……回到我们的话题，今天找你，主要还是因为……我可能要启用大夏龙雀，希望你能作为保险。”
“……我？”范德尔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行啊……”
“少扯，信不信我给苏曝光你的身份？”
“？！”范德尔震惊地看着07-9，嘴角抽搐，一时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银没有过来，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和你好好谈了。”
07-9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吐出烟雾。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还有一点要给你说的，苏的可开发能力中继承了你的一部分能力，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有让她来作为保险，相信以那个丫头的性子，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不会拒绝我。”
似乎被完全拿捏，范德尔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啊啊！我知道啦，我来吧，我来，别牵扯到苏，行么？！”
07-9也点了点头，随后……两人沉默着抽烟，听着门帘外的雨声。
似乎有点过于沉闷，07-9站起身，伸手从货柜中拿出两罐啤酒。
“话说……银最近怎么样了？”噗呲一声打开酒环，范德尔苦笑着提出疑问。
“前面去处理了英国那边血族的情况，当初屠戮福利院的那帮狼人……有了些线索，处理完之后就在去年底回来了。”
“她……还是恨着我么？”
07-9顿了一下，喝下一口酒，“啊……不提那个了，你有没有去看过苏？”
范德尔看着罐子里的酒，面容苦涩，“看过了，她……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也很有精神……”
越说，声音越低。
07-9摇了摇头，摘下墨色眼镜，举起酒罐，“……花期已至，世间无红。”
愣了一下，范德尔终于绷不住，沉下脸，一下子像是老了几岁。举起酒罐，发出苦涩而苍老的声音。
“啊……花期已至，世间……无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