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老旧的房屋,墙壁上洁白的仿瓷早已淡黄,刺激的尘土味道让每一个进入的人都不禁皱眉。
看上去空荡荡的客厅,只有一张落满灰尘的木桌,还有一个十多年前的旧款电视靠在墙壁上,安静的立在沙发正对面。
带有两根天线的黑盒子电视机的上面,悬挂的古董挂钟,还在滴答答的卖力工作,这便是客厅的全部物件。
“咳——”
江漓掩鼻,清脆的嗓音咳的剧烈,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离开客厅,悸动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木制的桌椅上。
留在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永远停滞在十多年前,除了她后来置办的几个小家庭,所有物件都和她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也让她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是在平行的超凡世界,还是从来都没有离开……
江漓目光停在一个地方,注视着这张陪伴她所有岁月的木椅,仿佛又看见曾经的那个孩子,微笑着咽下一块块生硬的面包。
“咳——”
又是一声咳嗽,江漓遗憾的收回目光,她现在的身子,还是太弱了一点……
“宝贝,你在门口等一会,打扫卫生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质量完成任务!”
漠南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说的话又如此接地气。
“噗……”
反差的对比,忽然把江漓逗笑,噗呲一下,无数秋波的眸子浅浅一剐。
“别总是用这种语气啊,很奇怪的,说的话也完全不符合你的气质。”
“好勒,遵命!”
漠南表情没有变化,很认真的应下,只是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还没有见过江漓的这种表情,少女如玉似花开,一颦一笑都自有别样的风情。
江漓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想大喊,‘喂,你这不是完全没区别嘛!’
她忍住没有吐槽出的内容,听话的退回门外,安静的等待漠南打扫完卫生。
在某一刻,她真的差点没忍住,想踮起脚尖,戳一戳他榆木一样脑袋的冲动,瞅一眼里面都是什么浆糊。
………………
不多时,在漠南的呼喊中,江漓推开木门,能看到的地方,客厅焕然一新,天花板都一尘不染。
“厉害!”
江漓伸出小手,用力的从电视机的上方滑下,指尖一丝灰白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才多大一会功夫,江漓估摸着,最多过去十分钟,漠南的效率有些意外的惊人。
难不成,他有某些神话书籍中的奇妙法术?
超凡者也没这么玄乎吧……江漓狐疑的小眼神,偷偷打量漠南挺拔的身影,不论何时他那一身出世若仙的谪韵,都特别吸睛。
难道....他真是某个偷偷下凡的仙人?
江漓坐在已经打扫干净的沙发上,活跃的小心思发散,许多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一股脑的蹦出。
“老婆,我做的还不错吧。”漠南邀功。
“做的不错。还有,不是一次了,咱们还没有结婚,哪能老婆长,老婆短的喊。”
江漓轻轻拍了拍沙发的扶手,以示自己的不满。
“好的。”
漠南话说一半,剩下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的老婆大人……”
这一会,漠南甚至有点小委屈,大感命运的忐忑,结婚的道路似乎就在眼前,但是依旧道远。
两室一厅一卫的老屋,一主卧一次卧的分布,正好可以容纳两人。
上一个世界,念旧的江漓十多年来,睡的一直都是稍微少一点的次卧。
合拢的主卧房门,似乎连带她和父母的记忆一同封印了起来。
江漓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扣在主卧的把手上,终于还是推开。
迎面是一张大床,上面只有木板,没有被子。
衣柜中空空荡荡的,记忆中的父母衣物都已经不在,江漓忍住颤抖的心,拉开最后的希望——写字桌的抽屉。
潮湿的木头发霉味道扑鼻而来,依旧空无一物,江漓按住失落的情绪,尘封的记忆逐渐打开。
“有了。”
江漓一拍迟钝的脑袋,如同古董的物件一样,瞬间就运转起来。
她忽然半跪在地,把手伸进床板下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有一张曾经的全家福,被小时候顽皮的她藏在了这里。
果然还在!
江漓心中一喜,指尖把触及的塑料相片取出。
淡黄相片上的时代记忆,一对年轻男女站在照相馆的幕布前。
两人中心的下方区域斑驳,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遮挡,再也看不清中间的东西。
江漓眉头紧锁,指尖从相片残破的区域划过,这里该是有一个人的。
她盯着相片上的男女,相貌和她记忆中的父母不同。
几乎平行的两个世界,曾经的往事都有些相仿,只是故事的主人公完全不同。
这个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江漓忍不住会多想……
说实话,父母死的时候她刚记事没几年,只是完全凭借模糊的记忆,判断相片上的年轻男女,与她记忆中的身影,没有熟悉的相仿地方。
“你趴在地上干什么呢?”
推门声传入江漓耳中,她把相片下意识往怀里一放,拍拍小手站了起来。
“没干啥,你不是在客厅看落叶吗?”
小城的近冬天气,气温依旧接近二十度,落叶显的姗姗来迟,只有偶尔一片一片的飘零。
“担心你。”漠南走进,忽然伸手轻揉江漓头上的秀发,语气也逐渐深沉,“你有很重的心思,从走进这个房间,就一直发呆。”
“这是你曾经居住的房子吗?”
闻言,江漓眼影落下,一排长长的睫毛低垂,泛起无数波澜的眸子,状若无事的盯着地板的一角,语气忽然低沉。
“我和你说过的,以后全都会告诉你,所以现在别再问了,好吗……”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这样的普通人,一举一动能瞒过战神级的强者。
江漓也知道漠南也看出什么,只是在最后的结果出来前,她还是忍不住,想把盖子捂上那么一会。
“好。”
漠南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好似包含千言万语,温柔的笑容,宠溺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江漓抬头,注视这一张笑颜,生寒的病体,似乎在这一刻,生出一缕永暖的悸动。
目光落下,江漓看着自己的指尖,丝丝缕缕流淌的鲜血,让指盖粉嫩如蕊。
亦如此刻她的心脏,狂奔而过的血潮,显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总是会去想,在什么时刻,把事情彻底和漠南说清。
两人相伴的日子,至少在此刻,她是快乐的……
无法作假的情绪,让江漓抿嘴,假如让她亲自说出,自己曾经是一个男孩子的事情,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可惜,这个世界不可能会有孟婆汤,永远没有办法回避的过往,如同一根深深的鱼刺,卡在两人的中间,让彼此的关系无法更近一步。
纵然相伴的温情再多美好,满身是刺的江漓,只会让一次次企图靠近的漠南吃痛避开。
视线逐渐模糊的江漓,似乎看见那一道堵在两人中间的墙壁,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漠南散发着温度的炽热,忍不住让通体生寒的她接近,可一次又一次被这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此刻,江漓终于彻底下定决心,要和漠南说清楚。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不解决这件事,已经让她寝食难安。
江漓张了张嘴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漠南心底隐隐有些不安,空气中弥散的氛围,让他突生一股不妙的感觉。
江漓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心慌不已,率先一步说道:
“宝贝,咱们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好吗?我突然好害怕,害怕你和一阵风一样,离我而去。”
江漓重重叹了一口气,漠南慌乱无措的样子,让她一时有些心疼。
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小黎山顶金色骄阳下的柔情,病床上那个比她还心急的战神强者。
两年中,无数个夜里,她抱着手机,一字一句回复羞涩的回复。
无数的过往,浓郁如雨,终究没有如烟尘般散去。
江漓忽然心软,还是没能直接出口,那句她只是一个男孩子的真相。
“漠南,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段时间,好吗?”
不知何时,江漓的小脸上,泪如雨下,哭腔的话语,显得此时的她那么柔弱与无助。
漠南忽然向前,用力的把她抱住,娇小的身躯躺在他怀里的一刻。
他突然用力的闭上双眼,一双大手揽在她的腰间,状若无骨的娇躯,轻柔的仿佛世上最娇嫩的花朵,再用力一分就会碎去。
可是,漠南不舍得放开,如果有可能,他想一辈子抱住眼前这个让他心碎的小小身影。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浸透他胸前的白衣,清凉的水渍印在他滚烫的胸膛。
江漓合上的眼眸,无数的泪花渗出,无尽的温暖围绕着她,寒性的凉体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永远的阵痛。
她咬住嘴唇,枕在他胸膛的脑袋,能听到一次又一次的强烈心跳,这个声音让她有些心安,下意识就想靠的更近。
终于,江漓彻底闭上双眼,稚嫩的身体如同失去所有的支撑,软软的向前倾倒,完全靠在漠南坚硬的胸膛。
一个人的心跳是做不出假的,这一刻,她终于不再多想,只是顺应本能……
两根如玉的胳膊抬起,由于身高差距,只能环抱在他的胳膊下方。
她侧着脑袋,靠在漠南的胸口,视线早已因为泪水的缘故,而彻底模糊。
彼此静默的两人,安静的卧室中,只有相互听闻的强烈心率。
此时此刻,完全放空心神的江漓,终于彻底正视自己的本心。
昔日无数的借口,无数的理由,都在此时安静的心神,和沸腾的心率中被轰然击碎。
不是她所想的一点……
原来,她没有不喜欢漠南……
良久,江漓松开相拥的胳膊,哭花的小脸抬起,注视着漠南。
“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嘛?我想....我需要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几乎完全一样的话语,江漓所想的事情却全然不同。
此时的江漓忽然转变心态,变的不想再告诉漠南,自己曾经的身份。
她琉璃般的眸子闪烁,心底想的只剩下,该怎么去正视曾经的自己。
这一刻,江漓竟然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私鬼,把漠南阻挡在真相外,只是不想再失去他……
“好,都听你的。”
漠南从江漓的眸中,读出了一分情动。
这一天,他终于清晰的感受出,两人真正的情侣关系。
现在的他不再犹豫,不再担心江漓会随时离去,选择无条件的去相信她。
言罢,江漓把漠南推出门外,用力的靠在木门上,再呆呆的滑落。
视线中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把头埋在怀中,又一次失声痛哭。
发涩的眼眶,哽咽的喉咙,老旧的水泥地面,少女再也无法控制情绪。
任由滚烫的泪珠滴下,颗颗如珠,碎裂在合拢抱紧的双膝上。
曾经的家中,儿时那个坚强的身影,仿佛正站在她的身前,声嘶力竭的质问。
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可是一个男孩子……
江漓不敢抬头,去注视这道虚幻的身影,不敢去回答来自曾经自己的咒骂。
“你难道想亲手杀死曾经的自己?”
这句内心的质问,仿佛掀开了最后遮羞布,江漓再也无法装死,猛然抬头。
娇颜上无数的泪花,早已斑驳的泪痕,她突然倔强的大喊。
“不!不是这样的……”
如同禁忌的爱恋,狠狠撕碎了江漓的内心。
正统的价值观,无时无刻不再告诉她,她在亵渎人类最美好的感情。
她可是一个男孩子,又怎么能放弃曾经的一切,去拥护这团禁忌花朵的绽放。
无法回避的过去,现在的江漓真的需要冷静,一个人认真的思考……
该怎么面对昔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