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房间。
“还在看书吗?”
“都已经看了了一整天啊……”
“唔……好无聊……来一起玩游戏吧!”
他拿出了一盒我从来没有见过桌游,脸上浮现出笑容,“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买到的。”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今年的栀子花开得很早,我一直都想去看看,但是这具脆弱的身体已经无情隔绝了我的所有幻想。
而且因为疾病,我没有和别的孩子一样的上学时间,一年下来很少有时间是在学校。因此,在我的周围,唯一愿意和我说话的只有我的哥哥,他叫洛央。
我们的年龄差只有两岁,他每天放学都会来到医院看望我,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中断,他常常会拿来童话书和剧本念给我听,我每一次都听得如痴如醉,不管他口中的故事重复多少遍。
“嗯。”
我说道。
他立马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脱下鞋子窜进我的被窝里。虽然单人床的空间有限,但是容纳两个小孩似乎并不挤。他挨得非常近,几乎都要把脸贴到我的身上了。
我用余光望着他,心脏“咚咚咚”地跳动着。
他事无巨细地为我讲游戏规则,我一边听,一边向墙上挂着的钟表看去。秒针滴答滴答地走动,从来都没有停歇一刻。
然后看看他的脸庞,我能看到他热情的双眸中映照着呆呆的我。
有时,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歇一歇,让他可以再多陪我一会儿,哪怕只是几分钟。但是……
当他刚刚讲完游戏规则,房间的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央央,差不多该回家了。”
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看到他在床上贴着我,眼神中带着责备,“不能再打扰你妹妹的休息了,她必须早点入睡才能维持身体健康。”
“可是现在才九点嘛。”男孩委屈地指着墙上的时间。
“明天再来看望妹妹吧,还有两天就是周六日了,到时候妈妈给你们买蛋糕好不好。”女人蹲下身抚摸他的脑袋,笑着说,“而且妹妹病情目前已经处于好转,这段时间必须让她好好保养才能按时出院,我们不要再打扰她了好不好?”
他扭头望了望我,目光里塞着满满的不舍。但他还是懂事下了床,穿好鞋子,走到门口时默默的关了灯,向我招手,“一定要好起来啊!”
接着,夜晚的黑暗笼罩了我,我看着他们的离去,随着关门声响起,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病房外的走廊里回响着医生护士的脚步声,我通过门上的小窗能看到他几次不舍地回头,在快要淡出我的视野时,他似乎发现了我的偷窥,他高高地扬起手向我告别。
我也向他招手。
只是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
“再见了。”
我说。可是只有寂静的空气在回应我。
我从来都不是个乖孩子。我翻身下床,撩开窗帘,搬一个小椅子坐在窗台前,打开窗户透气。夜间的微风从窗户进来吹动着我的头发,今天晚上的月光并不想往常的那般明亮,夜空中浮动的云彩甚至已经遮住了月亮。
我试图在漫漫无际的夜空中寻找它,也希望它可以在这漆黑无比的世界里找到渺小无比的我。
洛央每天都会给我讲的故事——《夜公主》,书所讲述的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孩和月亮的故事,她们之间不需要通过对话就能了解彼此的内心。于是每天晚上,她都会拉开窗帘,向皎洁的月光倾诉自己的心事。
而月亮则静静地凝望着她,虽然她们始终沉默不语,但月亮却好像能够听得到女孩的无声的宿愿。
我觉得我和夜公主很像,只不过夜晚的月亮要照顾其他的女孩,大概很晚才会关注到我吧。
我就这样站在窗前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腿麻得几乎无法动弹才一步一步地挪回床上。我不知道这一身病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康复,唯一的好消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出院了。
我入睡了。
希望晚上可以有个好梦。长夜漫漫。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梦到,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很早就把我刺醒了。
之后每一天都在重复同样的流程,我躺在床上,服用各种药物,然后看书,看累了就睡觉,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下午会来看望我的哥哥……
可突然就在某一天,我的头发已经不知不觉地长到了腰间,脸色渐渐也变得红润起来。
那天下午,负责照管我的医生下了批注,准许我可以出院。洛央早早地就放了学来接我,他见到我蹒跚走路的样子,冲上来就抱住了我,激动万分,在他身边还有一脸欣慰的母亲,他们看起来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当我被扶着出了医院时,一辆黑色轿车正停在门口,车里下来一个西装革履,满脸严肃的男人。
我感到十分陌生。
“他是你的父亲,你们母女已经好多年没有相见了吧。”母亲见到我不敢靠近的样子,赶忙做解释。
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母亲和哥哥,父亲这一身份也仅仅只在和哥哥的聊天中偶尔出现过,但是我有母亲和哥哥就足够了,至少他们可以一直陪着我。
“好久不见了……萱萱……”男人弯下腰,抚摸我的脸。
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我想躲开,但他的拥抱就好似蛇一般缠绕着我的身体。我感受不到一丝亲情,我只能从他的亲昵中得到畏惧和胆怯。
“我看过你的医疗报告,你基本已经康复了。我可是直接辞掉了国外的工作千里迢迢地赶回来看望你,可不要让爸爸失望哦……”
男人笑道:“回家吧,这段时间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这样,我被接回了家。
但自此,我便永远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