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半强迫地带到了京城的另一片区域。几个月前新建起的紫金府,门前恢宏大气,有近两丈高的铜门打开,前放两只金狮,后放神鬼镇魔像,走进府内,有两坛落花池水,两排半开梨花。
深入内府,数座阁楼数条走廊环绕,横纵错落,勾心斗角。
庭院中有仆从打扫,门外有力士搬运。走到府内深处,就好似逛了半个京城。
来到一处厢房门外铺着一片草坪,芳草鲜美,有两三个孩童在玩闹嘻戏。他们走进厢房,坐在同一席上。
兰渊四处张望,他的每一眼都是好奇。左手边是比他稍微高一点点白玲珑。对面是兰生,两人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间屋子只有招待席,一张四方小桌,放着茶水,旁边有供坐的垫子,屋内木制地板,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在兰渊的背后,还摆着两把长刀。
和村子里卧室厨房等一体化的狭窄屋子大相径庭。
“不要拘束,请用茶。”白玲珑笑了笑,为兰生倒满茶水,“兄长去忙家务了。我安排了仆人煮饭,只稍一会儿就会端来。”
兰生浑身热乎乎的,但不至于脸红流汗,或者说和村子里大街上相比,这里要温暖一些。
“劳烦了……不过,请容我问一下。白小姐认识兰渊吗?”兰生推辞了茶水,面露疑惑,“这孩子似乎对白小姐很陌生……”
白玲珑轻轻地笑着,“不,我和洛央见过哦……而且,一起生活了很常一段时间呢。”
“不可能!我……我根本没有见过你……”
兰渊起身退后,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就像是警惕的幼狼。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她笑着摆摆手示意兰渊不要紧张,过了一会儿,他才肯坐下,只不过这会更贴近兰生这边了。
“你说……他的名字叫洛央?”兰生起了疑问。
“嗯。不过,那只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央,看来已经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吧。”她的神情略显失落,但还是留着笑颜。
兰生面前的这位名为“白玲珑”的女人,那淡雅典美的笑就好似印在了脸上,只看一次还好,可兰生所感觉到的只有深不可测。不过她察觉不到对方有恶意,她的每一次笑都极其纯净。
大概是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这是她所认为的。
“我……我不认识你……”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看来是内心受了伤。
“不记得最好!”她说道。这会不再是笑颜,而是一本正经,“如果央回忆起来的话……”她摇了摇头,“一定……会非常痛苦的。”
接着,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纸张看起来有点老旧,应该是数个月前的。
兰渊微微一愣,也从怀里拿出深藏的信。
打开后,两封信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纸张的材料也相似,并且落款都是一个字“虞”。
“这是虞大人给我留下的线索……在央的手里,也有同样的信。”她说道,“除此之外,虞大人应该还留下过另一件东西吧。”
兰渊缓缓拿出那只玉碗。
“虞大人让我来京城找她,特意留下这只玉碗。”兰渊咽了一口浊气,“你知道虞大人在哪里吧……”
白玲珑望着他手中的玉碗,歪着头,目光偏移,若有所思。片刻后,回答道:“很抱歉,虞大人暂时无法和你想见……”
“为……为什么?”
明明废了这么大力气才来到京城,他的的心情急转直下。
“虞大人她……”白玲珑似乎有着难隐之言,但还是说了,“虞大人因为一些变故,现在正被白帝软禁在皇宫深处,想见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在临走前特意嘱咐过我,如果我能找到你,就必须要阻止你去救她……”
“被白帝软禁……”兰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自己再没见识,也不可能连当今御宇天下的圣上都不知道。
“所以白小姐把我们带到紫金府……”
她露出了笑颜,“是的,也是为了把两位软禁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只手突然冲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兰生还来不及吃惊,只看到他已经红了眼,若是再给他一点冲动,恐怕会直接拧断她的细颈。
“等等!兰渊,不要冲动!”
兰生连忙上去拉住他,可惜她那薄弱的力道根本阻止不了他。
“为什么……”他沉沉地说道。
“因……为……我真的不想你再死一次……了……”
白玲珑反而满脸的笑容,她握住兰渊的手,双眸闪烁着泪光,“如果……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央……那么央就可以不用饮下黄泉了……对不起……”
那细若文蝇的声音仿佛触动了他,他松开了手,陷入了呆木。
好不容易喘上了气,白玲珑咳嗽了几声,捂着小嘴,好半天才缓过来。但她似乎并不怪罪兰渊的所作所为,反而异常的宽恕他。
“白小姐!”兰生连忙上去扶住她,但却被极其温柔地拒绝了。
“请不要心急……只要等风波过后,我一定会所有真相都告诉央的。”她轻声道,脸上依旧是百看不厌的笑容,“不过现在的央似乎叫兰渊,很好听的名字呢。我可以叫你渊吗?”
兰渊终于回过了神,他低着头,沉沉地“嗯”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传来了敲门声。“请进。”白玲珑道。走进来的两位仆人,端着三菜一汤两碗米饭,以及各种肉食和两笼包子,足以称得上是顿难逢的佳肴,即使还没有端上桌,兰生就被飘过来的香味吸引住了。她暗暗地流着哈喇子,空腹到现在,终于算是引来一次盛宴。
“那么,两位先用餐吧。休息过后,可以出去透透气,只要不出紫金府就可以了。”白玲珑缓缓起身,嘱咐一番后便离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用餐。本来就已经饿了好久,也不多约束,端起碗筷,大块颐朵。
但说实话,兰生吃的很不是滋味。饭菜虽然难得而美味,但毕竟是在别人家府中,这又是被其软禁……她心中在担心远在山林里的村子。兰渊在村里杀了人,闹了动静,想必村子里也不太安宁吧。
“带她走……不要回来……”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难以心安。
解决完肚子后,她探身去到外面的庭院。
来来往往的仆人络绎不绝,往复搬运着各种杂物。紫金府刚刚建立,蒙受白帝赏识的同时又赐了许多物品,大多都是北方地域的。兰生在传闻中听到过,白玲珑的兄长,白无尽受黑帝召令,千里迢迢前往东方去平定频频扰边的蛮荒野族。带领着千人队伍,在短短数月内平推直进,甚至孤身一人打进了蛮族的老巢,将其驱赶到了海外。
从此一战成名,黑帝大喜,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内设立紫金府,赏万两黄金,封地封侯。
这便是白将军白无尽,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小妹,倾国美人白玲珑则神秘至极,各方流言层出不穷。而如今他们已经接触过了白玲珑,也算是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兰生在想,身为兄长的白无尽,是否也知道着什么。
“兄长他,什么都不知道哦。”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不知何时,白玲珑站在了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形同鬼魅。
“你……什么时候……”
“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你们,以确保你们不会离开这里。”她轻轻地笑道,“兄长只是允许我将你们带到府中,仅此而已。不过他还说既然是妹妹的友人,那么就把紫金府当做自己家就好,住多久都可以。”
“那你要把我们软禁到何时……?”
“不会太久的,只要时机一到,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只不过……”她停顿了一下,“难道这里的条件比不上贫瘠的山村吗?为何如此想要回去?”
兰生沉默了。她回答不上来。
因为,这原本就是她所向往的……
“其实……我和白将军只是义兄义妹哦。”她笑了笑,“兄长人很好呢,既有男子气概,又温柔体贴。而且……从不多问,兄长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来历和以前的事,他对渊还只是陌生人哦。”
“你的来历和以前的事?”兰生狐疑地投去目光。
“我的过去,如果放开了讲,可是三天三夜都说完哦。”她捂着小嘴吟吟说笑,“那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那时的我,还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若不是被兄长强抢回白家,我怕早已是路边的野尸的。”她想起了十多年的事,“因为连年的战争,我的双亲先后战死,家中只留下了年近七岁的我,为了生存,我不得不上街乞讨。在那年的冬天,我饥寒交迫,像我这样的人原本命数已尽,可有一位不怕死的小男孩用他最后的衣服裹住了我瘦弱的身体,把最后一块馍馍送到了我的口中,之后便走进野外的大雪,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白玲珑纤手上撩,缓缓解开了衣袍。兰生面露羞涩,正要躲开目光,却看到了狰狞的一幕。羊脂玉般的肌肤如丝绸般滑嫩,她只是露出半边香肩,但还是能隐隐看到缩在衣袍缎带中的一窝酥胸玉兔。
兰生咽了一口唾液,“真是悲惨啊……”
她的肩部有着一道醒目的伤疤,狰狞扭曲,像是火烧,像是刀砍,像是撕割,一直蔓延到胸口。她收拢衣袍,换回雅致的笑颜,“这就是过去的证明。只可惜他离去时,只留下了名字。我在那严酷寒冬中苦苦等待他,直到另一位小男孩将我带走。”
她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但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对兰生道:“我刚才看到渊去了兄长那里,要一起去看看吗?”